鄭美端
中國畫有三科——人物、山水、花鳥。人物畫成科最早,旨在“教化”;山水畫成科次之,旨在“體悟到山水中所蘊含的哲學思想”;花鳥畫成科最晚,旨在“托物寓意”。
人物、山水、花鳥畫雖各自立科,但它們一直都保持著既相對獨立又相互依存的狀態:人物畫為了再現人物的活動場景,常常會根據情節的需要在畫中布置作為襯景的山水,點綴活躍氣氛的花鳥;山水畫為了真實地展現大自然和折射社會生活,會根據情景的需要點綴花鳥和人物;花鳥畫為了體現動植物的精神品格,常常要描繪動植物的生長環境。
因此,對研究中國畫的人來說,不能單獨研究某一科,而要對各科都有所認識。對中國畫的創作者來說,不能只鉆研某一科,而要對各科都有所感悟。
我是一位陶瓷藝術工作者,以瓷為載體,創作瓷畫,人物、山水、花鳥皆涉。多年的學習、研究、創作經歷,使得我逐漸對中國畫有了一定的認識和感悟,因為要突出主題,本文只談對花鳥畫的認識和感悟。
花鳥畫的傳神寫照是指以工整細膩的筆意寫生自然物象,把描寫自然物象之真實具體的形象放在首要地位。
花鳥畫家為了能傳神寫照自然物象,師法自然,專心致志。宋·羅大經之《鶴林玉露·丙編·卷六》曾記錄了這樣一位畫家:“曾云巢無疑工畫草蟲,年邁愈精。余嘗問其有所傳乎,無疑笑曰:‘是豈有法可傳哉!某自少時取草蟲籠而觀之,窮晝夜不厭,又恐其神之不完也,復就草地之間觀之,于是始得其天。方其落筆之際,不知我之為草蟲耶,草蟲之為我耶,此與造化生物之機緘蓋無以異,豈有可傳之法哉!’”清·鄒一桂在《小山畫譜》中曰:“今以萬物為師,以生機為運,見一花一萼,諦視而熟察之,以得其所以然,則韻致豐采自然生動,而造物在我矣。”那些“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傳神寫照的花鳥畫,逼真地記錄了自然物象,對后世來說,無論從研究繪畫的角度,還是從研究自然的角度,都可以稱得上是具有標本價值的鮮活教材。
北宋·《宣和畫譜·花鳥敘論》云:“詩人六義(風、賦、比、興、雅、頌),多識于鳥獸草本之名,而律歷四時,亦記其榮枯語默之候,所以繪事之妙,多寓興于此,與詩人相表里焉。”以自然物象比興,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借物抒懷,托物言志,是中國花鳥畫獨特的文化內涵和審美意蘊。
舉兩例:
1)、宋徽宗所作的絹本設色畫《瑞鶴圖》(現藏于遼寧省博物館)
《瑞鶴圖》的創作背景:“北宋政和二年上元之次夕(即公元1112年正月十六日),都城汴京上空忽然云氣飄浮,低映端門,群鶴飛鳴于宮殿上空,久久盤旋,不肯離去,兩只仙鶴竟落在宮殿左右兩個高大的鴟吻之上,引皇城宮人仰頭驚詫,行路百姓駐足觀看。空中仙禽竟似解人意,長鳴如訴,經時不散,后迤邐向西北方向飛去。當時徽宗親睹此情此景興奮不已,認為是祥云伴著仙禽前來帝都告瑞——國運興盛之預兆,于是欣然命筆,將目睹情景繪于絹素之上,并題詩一首以紀其實。”
《瑞鶴圖》的構圖:繪汴梁宣德門上彩云繚繞,仙鶴翱翔。畫面以垂直中軸線為中心,對稱布局。宣德門位于畫面的下端,只爭了畫面的三分之一,且只描繪了屋脊部分;天空占居了畫面的三分之二。畫中的仙鶴有二十只。殿脊的鴟吻之上有兩只仙鶴:右邊鴟吻之上的仙鶴穩立,扭頭作引頸高歌狀,與眾鶴呼應;左邊鴟吻之上的仙鶴立足未穩,姿態生動,頗具動感。天空中翱翔的十八只仙鶴,姿態各異,栩栩如生。
《瑞鶴圖》的意境:以“仙禽告瑞”之意寓宋徽宗希望“國運長久”之思。
2)、宋代出現的以松、梅、蘭、竹、菊為主題的水墨畫
以松、梅、蘭、竹、菊為主題的水墨畫的出現,是因為文人士大夫參與繪畫后,選擇了以物喻德的表現手法,借中國傳統文化賦予松、梅、蘭、竹、菊的崇高品質,來體現“比德”的思想:
松——堅韌頑強。清·李方膺·《蒼松怪石圖》題跋詩曰:“君不見,歲之寒,何處求芳草。又不見,松之喬,青青復矯矯。天地本無心,萬物貴其真。直干壯川岳,秀色無等倫。飽歷冰與霜,千年方未已。擁護天闕髙且堅,迥干春風碧云里。”
梅——冰清玉潔。元·王冕·《白梅》題跋詩曰:“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
蘭——遺世獨立。清·鄭燮·《題畫蘭》題跋詩曰:“蘭草已成行,山中意味長。堅貞還自抱,何事斗群芳。”
竹——堅韌不撥,清·鄭燮·《竹石圖》題跋詩曰“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菊——自強不屈。宋·鄭思肖·《寒菊》題跋詩曰:“花開不并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松、梅、蘭、竹、菊在文人士大夫們的筆下,可以獨立成畫,也有組合成畫的形式。比如以松、竹、梅組合立意“歲寒三友”,以梅、蘭、竹、菊組合立意“四君子”。
我們來賞析宋代畫家馬遠的《歲寒三友圖》。畫中,近景是生于溪邊怪石旁的松、竹、梅,遠景是突兀山峰,中景以云霧繚繞過渡。此作,馬遠采用了以自然山水揭示松、竹、梅的生長環境,反映松、竹、梅之品格精神的構圖形式。滾滾溪流、林立巨石和突兀山峰將松、竹、梅不畏艱難環境的精神襯托了出來,彰顯了松、竹、梅的堅強不屈的精神品格。這幅以山水為景的花鳥畫,情景交融,生機盎然,寫出了文人氣質。
馬遠的《歲寒三友圖》,曾被清代的乾隆皇帝收藏,因為喜愛畫中的意境,乾隆皇帝還御題詩于畫中:“纈朵鋪枝雪未消,一般寒意各飄蕭。竹梅解道同為友,可任孤松獨后凋。”
文人士大夫們繪畫,追求“不在畫里考究藝術上功夫,必須在畫外看出許多文人之感想”,他們突破了花鳥畫工筆寫實的傳統,創新了“不求形似求生韻”的詩、書、畫相融的寫意畫。
我作瓷畫,雖人物、山水、花鳥皆涉,但主創還是花鳥。因為,我喜歡花鳥畫“托物寓意”的藝術表現形式。
習近平主席說:“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藝,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精神。任何一個時代的經典文藝作品,都是那個時代社會生活和精神的寫照,都具有那個時代的烙印和特征。”我們從上述實例中可以看出,中國畫都是烙有時代之印的。
我有幸生長在新中國。新中國,“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櫛風沐雨、艱苦奮斗、改天換地,實現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實現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從創立、發展到完善的偉大飛躍,實現了中華民族從落后時代、趕上時代到引領時代的偉大飛躍”。新中國,為從事藝術創作的人們提供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創作素材,讓從事藝術創作的人們能用自己的作品與祖國同呼吸共命運。
我作瓷畫,以書法入畫,并能將傳統山水畫的“五筆七墨”引入到陶瓷繪畫中,注重對自然物象的傳神寫照,主張畫必有意。
我的作品大多選擇富有中國傳統文化的題材,因為,中國傳統文化是中華兒女的精神命脈,“它沉淀著中華民族最深層的精神追求,代表著中華民族最獨特的精神標識”。我認為中國傳統文化是繪畫者和讀畫者之間最好的精神橋梁,借中國傳統文化頌當今祖國,既可以表達我的思想情感,也能讓讀畫之人對我要表達的思想一目了然,它能在繪畫者和讀畫者之間產生最默契的思想和情感共鳴。
我以瓷上花鳥畫頌祖國盛世繁華,最常用的題材是牡丹,因為,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我們中國人賦予了牡丹“富貴吉祥”、“繁榮昌盛”、“雍容華貴”、“國色天香”的美好寓意。
繪牡丹,我常常選擇瓶器作為繪畫的載體,理由有二:一是因為瓷瓶是立體向上的,將牡丹繪于其上,可以很好地呈現蓬勃之勢;二是因為瓷瓶有多種多樣的器形,我可以根據構圖的需要選擇不同的器形,依瓷瓶的形態和氣勢繪畫,讓同一個題材能有多變的構圖。
“中國花鳥畫集中體現了中國人與作為審美客體的自然生物的審美關系,具有較強的抒情性。它往往通過抒寫作者的思想感情,體現時代精神,間接反映社會生活,在世界各民族同類題材的繪畫中表現出十分鮮明的特點。”
我將堅守傳神寫照、托物寓意的中國花鳥畫傳統,以瓷畫頌祖國,贊祖國,記錄祖國的發展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