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人之詞有幾多？

王乾榮

標題里這個問題，是小兒科嗎？

不呀。疫情來了，原先論人常用的量詞“個”“位”“名”等等，統統靠邊站——病人論“例”了。我寫此文之際，媒體報道，“美國已有逾1300萬例感染新冠肺炎者確診，26.5萬例病歿”。以“例”量人，此前可聽過？大概是以病案計，故云“案例”，以為“例證”，簡稱“例”吧——甭管怎么著，面對一個活生生性命的逝去，聽著難受。

網上又云，“他有一票女友”，復數則說“一票玩家”云云——人按“票”計了，怪哉，不知出處何在？總之，摩登男女喜歡使用此詞，透著輕佻和算計——“票”的釋義之一，不就是“票子”“鈔票”“金錢”嘛。如今男女欲交朋友，沒票子哪行，故有“一票男友”“一票女友”之說。

近讀侯欣一教授著《百年法治進程中的人和事》，其中引《陜甘寧邊區高等法院民事判決書》云，“上列兩造引離婚涉訟議案”，把人按“造”算了。這是有出處的——《辭海》“造”字的一個釋義，即指“訴訟的雙方”，見《書？呂刑》。

咱們仍說常見的吧。論人，“個”最普遍，最常用，男女、老少、貧富、貴賤、土洋之人，均可說“個”——“兩個老外”“三個官僚”“五個學生”……這個“個”，是一個中性量詞。“口”也是中性的，“他家有兩口人”，并不管人之品位。

“位”，就有點敬意或客氣味道了。“兩位老者”，您說“兩個老者”，稍嫌缺乏教養。“兩個流氓”，您說“兩位流氓”，像話嗎？

“尊”，給人五體投地的感覺，如“他的風格猶如一尊雷神”，是要仰視的。

“名”，“他是一名廚師”，也略含尊意。

“種”，帶有負面感情色彩，“他就是那種人”——哪種人？不講信用的那種啊。

“輩”，“儕輩”指同輩，“鼠輩”卻是不堪的渣滓。

“條”，多指動物，如“一條狗”，而“一條好漢”則具有贊美、欣賞意味。

“員”一般是中性的，“一員大將”就成重量級人物了。

人之復數，花樣更多。

“一群人”“一批人”“一伙人”“一撥人”“一班人”“一隊人馬”“一千人等”……均無所謂好壞。

“一堆人”，待在那兒，肯定沒干啥好事。

“一幫人”“一團人”，也不中聽，拉幫結派呢？

“一彪人馬”，是不是有點兒氣勢雄壯、威風凜凜的勁頭？

“人”有時候是“東西”，有時候“不是東西”——“你這個壞東西”“你是什么東西”“你不是東西”，都不是什么好名頭、好東西。

“人”是什么？人是“人類”，是“社會關系之總和”，人更指“人之品格行為”。《孟子·萬章下》云：“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人活得像個人的樣子，講人倫而知書達禮，方達于“可”。

以什么量詞論人，即知論者以及被論者是啥人啦……

摘自《諷刺與幽默》2020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