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1980年的春天，鳥語花香，沂蒙山革命博物館的開館儀式上，我的二伯特別高興，因為他是作為特邀嘉賓去參加開館剪彩儀式。

他清楚地記得，1943年初冬，殘陽如血，沂蒙山地區的天氣尤為惡劣，隱隱約約可聽到槍聲，此時敵軍正在進行掃蕩。二伯當時是十六歲的新兵，在隊伍轉移的過程中他身負重傷，因流血過多昏倒在草叢中，失去知覺。

當他醒來時，一位大姐正小心謹慎地為他清洗傷口，比畫著手勢在用心地照顧他，她是聾啞人。大姐知道，要想讓他的身體盡快恢復，就需要吃有營養的東西，但家里條件實在困難，甚至連一個雞蛋都拿不出來。當時她懷里抱著未滿月的兒子小石頭，她便把自己的乳汁擠出來喂給受傷的二伯。

他們夫妻倆稱二伯是自己的親戚，從而躲過了敵軍的盤查，就這樣二伯一直住在他們家中養傷。為了讓二伯盡快恢復，夫妻倆平日里吃糠咽菜，把最有營養的東西都留給了二伯。對于這一切，二伯都看在眼里，他默默記下了這份恩情。

經過夫妻倆幾個月的精心照顧，二伯逐漸恢復了。在臨行的前一晚，聾啞大姐為他縫補好了衣服和鞋子，還給他準備了許多干糧。二伯對此表示十分感激，稱自己日后一定會回來報恩的，他給他們留下了一頂閃著紅星的軍帽作紀念。

歷經坎坷，二伯最終找到了部隊，并在戰場上立下不少戰功，新中國成立后成了干部。

三十多年來，二伯一直沒有忘記自己當初許下的諾言，曾經多次到沂蒙山區尋訪，到處托人打聽，想方設法要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時過境遷，人根本就無法找到，所以他一直沒能如愿。這事也成了一塊石頭，壓在二伯的胸口讓他隱隱作痛。

在博物館的大廳里，二伯站在一個紅嫂的銅像前，越看越驚訝：“這不是我的聾啞大姐嗎？”

“娘，我總算找到您啦！”一位青年軍官也在撫摸著銅像，低聲說著：“娘……”二伯覺得他很像一個人，想到這兒，他便試著喊了一聲：“小石頭！”

那青年人扭轉頭來，“您是？”“我是省民政廳廳長莊愛民，小名鐵蛋兒！”那青年人顯得異常興奮，立即丟掉手里的東西，轉身緊緊抱住二伯，大喊：“鐵蛋兒叔，是你啊！”

爺倆熱烈擁抱，哈哈大笑，熱淚盈眶。小石頭激動地說：“鐵蛋兒叔，我娘雖只是個普通的農村婦女，但她有遠見，把我也送進了部隊，現在我可是連長呢。如今她作為典型的紅嫂形象，上級特地將她的銅像矗立在博物館大廳，我感到非常光榮。我想把這頂娘收藏了幾十年的軍帽，也捐獻給革命博物館。”

二伯感慨地說：“想不到今天是一個特殊的好日子，在這個隆重的場合，與大姐重逢，與小石頭重逢！”

小石頭補充道：“還與軍帽重逢！娘生前還一直念叨著你，一定讓我教她認幾個字，然后她在軍帽里邊用紅線一針一針地繡上了四個字：‘我兒鐵蛋。”

作者簡介：謝丙其，筆名冰子，系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浙江省作協會員，曾任中國寓言文學研究會理事、中國兒童文學研究會理事。出版有詩集、寓言童話集等十二部，主編《人文之旅》叢書九種，兒童文學作品集十多種。

（責任編輯 蔡慧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