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玥

見到王旭烽,是在2018年11月天津世界語協會舉辦的一場活動中,當時她的《中國茶謠》一書世界語版舉行首發式。常人恐怕不太容易想象到茶和世界語之間的聯系,王旭烽在活動現場說:“這兩者的品質相同,都代表真、善、美,有著世界性的元素。如果說茶這種精神飲品需要找到很好的途徑傳播到世界各地的話,那么世界語無疑是非常合適的載體。”
話語中可聽出,這位茅盾文學獎得主對茶的感情非同一般。她說總有一件事需要人用一生的時間去做,對她而言,這件事就是傳播茶文化。她希望終有一天,會把整個地球鋪成一張巨大的茶席,讓所有的人都認識到茶的精髓。
在準備對王旭烽做專訪時,發現很難定義她的角色,究竟是作家、學者還是茶人?說她是作家,因為早在上世紀80年代她就發表了處女作,在2000年獲得了第五屆茅盾文學獎;說她是學者,因為在2006年,她得知當時的浙江林學院(現浙江農林大學)成立了國內第一個茶文化學院之后,她辭去了在作協的職務,到林學院當老師,成為茶文化學科帶頭人;說她是茶人,因為她生活中的幾乎每個領域都與茶相關。
大學畢業后,王旭烽做過一段時間記者,然后到中國茶葉博物館工作,接觸了大量與茶有關的資料,從此開啟了半生茶緣。就連她獲得茅盾文學獎的作品,也是講述杭州一個茶葉世家興衰沉浮的長篇故事。這一組厚厚的《茶人三部曲》,包括《南方有嘉木》《不夜之侯》《筑草為城》,憑借前兩部,王旭烽榮膺國內文學的最高獎項。
心、血、愛,王旭烽對茶投入的確實是浸到骨子里的感情。她的朋友圈每天都是在說茶人、茶事。王旭烽對茶的觀察與思考,絕不僅限于普通人所關注的飲茶、茶器這類層面,而是上升到形而上的層面。如她在《茶德與儒》一文中,言及茶表象背后的文化積淀:“中國人將茶視為集物質與精神為一體的復合形態,‘中國茶德便是其精神性的標志性概念。從倫理學視閾觀照,‘中國茶德應該屬于儒家倫理范疇……”
“中國茶道,即以‘中和為核心的關于茶的人文精神及相應的教化規范。茶與人類和平、茶與社會和諧、茶與人性自我之間,就構成如此深刻的本質關系。”這是她在耶魯大學演講中所說的話。多年來,王旭烽也正是以這樣更高的視角、更廣義的審量,在地球這張她所期望成為的巨大茶席上,述說著她的茶故事以及那些茶思。
“我是改革開放后首屆大學生,攻讀歷史。當時博物館、檔案館的工作,也放在歷史學科中,所以去中國首家茶葉博物館工作,應該和專業還是很相符的。中國茶葉博物館在杭州籌建時,正好我有一個當年教我新聞的老師,在中國茶葉博物館主管單位做了人事領導,我就直接跟他提出請求,調入了中國茶葉博物館。中國茶葉博物館當時正在建設資料室,我就去了那里,也參與了整個中國茶葉博物館的籌建,開始涉及閱讀各種茶的資料,從而對茶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王旭烽說,“我從小在茶鄉長大,知道茶是怎么樣的,對茶禮也很有感觸,但自己小時候并未養成飲茶習慣。當時的大人有一種錯誤的認識,以為小孩子是不可以喝茶的,所以我也就只是偶爾喝一喝大人沏泡的剩茶。但茶作為禮物,在清明前后要贈送,這個我是知道的,我也會跟著母親分發茶葉。”
《茶人三部曲》是她到中國茶葉博物館工作不久就開始寫的。小說中的主要茶葉世家有一點原型,是清末時期的翁隆盛茶莊,這個家族中有一些大的格局走向和小說中的忘憂茶莊近似──比如幾代單傳,丈夫吸食鴉片、養小妾,茶葉銷售有名,家中靠女人守護等。在《茶人三部曲》里,最想表達的關于茶、茶人的氣質,王旭烽認為,從道的層面上說,我遵循陸羽的茶道:精行儉德;茶人的氣質是“和”。茶雖然美好,但精神也是有邊界的,有著和其他事物重疊之處,也有單獨屬于它自身的特質,比如定力、守恒、穩重、包容,我認為這個特質的核心就是“守”。
2006年浙江農林大學成立茶文化學院,她辭去作協職務,去學院教書。她說:“從根本上說,是在價值觀上遇到了和現實生活比較下的不協調,我要以茶人的方式來堅守我的價值觀。”到了大學,王旭烽就著手編寫《茶文化通論》教材。2006年國內有了首個茶文化學院。她說:“在高等教育學科中設有(茶文化)本科與碩士學位人才教育體系的,浙江農林大學茶文化學院是唯一一所。其中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我國雖然有許多茶學人才培養專業,但在學科上歸屬于農學下的園藝學,而茶文化學院在學科上歸屬于社會學下面的民俗學和人類學,所以不一樣。”對于第一天走進她課堂的學生,她會有一次見面會,每人發一個杯子、一些茶。對茶的最初印象,還是得從口感開始。
有整整十年,王旭烽一直強調茶文化呈現,對茶文化呈現的解讀,她把它稱為“中國茶語”。這都是當下要做的事情。至于將茶文化進行哲學意義和信仰層面上的挖掘和提升,是未來很關鍵的內容,是民族優秀品質打造不可或缺的中國文化子系統。
茶文化是人類生活中最富代表性的符號化思維和符號化行為之一,人類因茶具備了豐富的可能性,去創造一個“符號的世界”,即茶文化的世界。我們從“柴米油鹽醬醋茶”與“琴棋書畫詩酒茶”之間這一如此之大的跨度,如此豐富的茶文化世相中可以發現,人類創造著的正是這樣一個具備了深刻、高妙的人性化過程,一個完全屬于人類文化的符號世界。
(摘自《天津日報》)(責編 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