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軍，沒有欲望

鄭欒

在公眾心目中，雷軍似乎是一個沒有缺點和欲望的企業家。唯一稱得上“雷軍欲望”的，大概也只有小米。

雷軍說，“我創辦小米不是為了成就感，不是為了個人的財富，也不是為了滿足什么虛榮心，我就是想干一件我喜歡的事情。”

2020年8月12日，小米10周年，一向低調的雷軍以“一往無前”為主題做了自己的首次公開演講。這是小米的十周年演講，但曾經執拗的雷軍很罕見地沒有只談小米和友商，他說自己在用走路的方式緩解焦慮。

創業30年，雷軍終于開始脫下勞模的工作服，有了一點自己的欲望，開始變得鮮活。

指紋識別引發的雪崩

雷軍在金山公司從22歲待到38歲。這16年的苦熬，讓他總結了兩件事，一是順勢而為，二是“專注、口碑、極致、快”。

2014年，小米銷量增長超過200%，達到6000萬臺，超越三星成為國內手機品牌銷量第一。次年初的亞布力論壇上，雷軍意氣風發，大談小米快速成長的成功之道。但此時，估值450億美元的小米，已經顯露出隱患。

2015年初，小米Note發布，最低配售價2299元起，最高配高達3299元。這是小米第一次沖擊高端市場，但產品設計上出現了嚴重失誤——沒有裝配指紋識別，就連最高配置都沒有。

除了小米Note設計失誤，小米在那一年竟然沒有推出自己的旗艦機型，小米4賣了一年多。反倒是紅米接連推出了5款機型，這讓小米淪為了消費者心目中的“屌絲”品牌。

就連后來拯救小米的海外市場，在這時候也出了岔子。剛剛組建的小米印度團隊對小米4的前景盲目樂觀，找雷軍要了50萬臺。2015年1月，這款旗艦手機在印度發布，但當時小米在印度剛剛起步，完全賣不動。

雪上加霜的是，這批手機是3G版本的小米4，當時國內市場已經完全進入了4G時代。這10億元的庫存，消化了一年多，令小米損失慘重。

雷軍后來甚至反思過那輪讓小米估值到達450億美元的融資，“要么就不要融資，保持足夠低調;要么就融一筆花不完的錢，像美團和滴滴那樣殺個痛快”。

流年不利，雷軍急了。

重回一線，絕地逆轉

雷軍心里清楚，在此之前，任何一家陷入銷量衰退的手機品牌都沒有逆轉的機會。HTC和摩托羅拉曾經呼風喚雨，但被消費者拋棄也只是一兩年內發生的事情。此時的小米，非常危險。他親自接管了手機部門和供應鏈。

小米在后端出現了很多問題。整個2015年，因為供應鏈的原因，小米5遲遲不能發布，最終拖到了2016年2月。小米5發布后，產能仍然受制于供應鏈，產品供不應求，小米被消費者指責“耍猴”。

負責管理小米手機供應鏈的副總裁郭俊在2016年離職。據媒體報道，郭俊在離職之前差不多把小米的供應商都得罪了，為了找三星要AMOLED屏幕，雷軍到三星總部去求了4次。

另一個故事可以反映出當時小米供應鏈的管理水平。雷軍接管供應鏈后，發現自家螺絲釘的成本是同行的5倍。供應商的理由是：小米螺絲釘的扭矩是蘋果標準的2倍，每個螺絲釘上還刻著一個小米Logo。雷軍哭笑不得，便問蘋果用不用這種螺絲釘，供應商回答，“蘋果用不起我們的東西”。

雷軍親自抓供應鏈那段時間，小米從螺絲釘、頂針到紙質說明書全換了一遍。在體驗沒有降低的情況下，成本砍了50%。

理順的供應鏈終于帶來了中興之作，小米MIX。

除了產品，小米還在竭盡全力補線下落后的功課。

2016年2月，小米決定把客服中心小米之家的職能從服務轉變為零售，當時小米之家只有20家左右。到2017年底，分布在全國的小米之家已經多達264家。

據統計，當年小米之家的坪效為每平方米27萬元，在全球范圍內僅次于蘋果的每平方米40萬元，遠高于同行。

超高的坪效得益于小米無心插柳的生態鏈產品。充電寶、手環、耳機、平衡車、電飯煲、自行車等在線上頗受歡迎的產品，被小米集成到線下門店中。

同樣無心插柳的還有海外市場。雷軍透露，當初小米組建了一個3人的“救火隊”去消化那50萬臺小米4的庫存，這個團隊跑了五六十個國家，開拓出來的渠道成了國際業務的先遣隊，大大提速了小米的國際化。

供應鏈—產品—渠道，小米終于在各條戰線告捷，這背后是雷軍的嘔心瀝血。在十周年演講中，雷軍回顧，2016年的某一天，自己從早上九點工作到凌晨一兩點，一天之內開了23個會。

小米的5%，雷軍的100%

2018年，小米上市，它從銀谷大廈的那一碗小米粥開始，走到了港交所敲鐘的那一刻，也從創業公司成長為一家成熟的企業。

這年的4月25日，雷軍在母校武漢大學主持了小米手機6X的發布會。在發布會上，雷軍宣布：小米硬件綜合凈利率永遠不超過5%，如有超出的部分，將超出部分全部返還給用戶。

雷軍的理由是這樣的：小米上市后，變成了一家公眾公司，資本一定會逼著小米創造“超額”的利潤。我自信能扛住這樣的壓力，但我特別擔心，如果有一天我不做CEO了，小米管理層還能不能繼續堅持做“感動人心、價格厚道”的好產品呢？

一周后，小米向港交所交表，凈利率不超過5%以董事會決議的形式，寫在了招股書里。

7月9日，小米在港交所上市，成為港交所首家“同股不同權”的上市公司。上市首日，小米破發，對應市值為479 億美元，離 1000 億美元的預估相去甚遠，但在盤后的慶功宴上，雷軍自信地表示：“要讓在上市首日買入小米公司股票的投資人賺一倍?！?/p>

幸好，上市之后，雷軍終于想明白了，“感動人心、價格厚道”的好產品不等同于便宜的產品。如果小米的旗艦機繼續維持在3000元以下，根本覆蓋不了成本，也跟不上技術的進步。

更重要的是，小米必須讓消費者相信，小米能繼續做出全世界最好的手機，否則在品牌力上就會被對手遠遠甩開。但物是人非，曾經落后自己一個身位的華為已經沖到了最前面，華為的組織架構、研發經費、供應鏈體系，已經不是小米能比的。

2018至2019年小米手機在全球市場的表現，雖然排名仍處于第四，但銷量與營收都出現了一定程度的下滑。這也引發了資本市場的擔憂，上市后，小米的股價始終不盡人意，直到兩年后才重回發行價。

為了提振中國市場，2019年5月17日，雷軍再下戰壕，出任中國區總裁，全面負責中國區業務開展和團隊管理。

有統計顯示，小米在上市后的18個月進行了不下15次架構調整，這能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雷軍的焦慮。

“復仇者聯盟”

小米在2019年做了很多事情。最重要的是搬家。搬家這天，雷軍微博報喜：“北漂，奮斗九年多，終于買房了！小米科技園，8棟樓，34萬平方米，52億元造價！”

搬家前，小米宣布，此前主打低端市場的紅米品牌將獨立運營，金立集團前總裁盧偉冰將負責紅米品牌。紅米作為扛起整個集團銷量70%以上的品牌，也需要一個像盧偉冰這樣懂手機的人。這樣，雷軍就不必再一次次下到戰壕里。

以盧偉冰為代表，雷軍開始提拔更多手機行業內經驗豐富的經理人，和雷軍一起喝小米粥的元老人物開始慢慢淡出。而內部提拔起來的高管和雷軍新招來的經理人則陸續上場成為頂梁柱。

整個2019年，手機圈曾經的友商高管被小米挖了個遍，這樣的陣容也被戲稱為手機圈的“復仇者聯盟”。

顯然，雷軍已經有了很多的幫手，不管是自己掛帥指揮，還是像馬云一樣，培養一個合格的接班人后退休，他都有了更多轉圜的空間。

也許勞模雷軍，真的該歇一歇，做點讓自己放松的事情了。

（摘自《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