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峰

2017年春節期間,李鋒懷著激動的心情奔赴江蘇省句容市,去拜見女友趙婧的家長,意欲獲得長輩對他們婚戀的認可。準岳父趙永輝瞅了瞅李鋒說:“你比我女兒大不少歲吧,讓我們同意這門婚事,得有一套房子做保障,哪怕房子小一點都沒有關系,否則免談。”李鋒連連點頭,說他已經備好了首付款,節后就在上海選房。
時年34歲的李鋒,出生于江蘇省灌南縣農村,2008年從江蘇大學畢業,當年即應聘到上海的一家廣告公司工作。李鋒的父母靠種地為生,家里兄妹三人,他是老大,自從工作后,他每月都寄錢回家,幫襯父母供兩個妹妹讀書。歷經四五年時間,眼見著不少在上海打拼的同學和朋友都買了房,他卻因為沒有多少積蓄而望房興嘆,婚戀的事也被擱置在了一邊。兩個妹妹相繼工作后,他這才打算靠一己之力在上海買房安家。
李鋒剛入職時工資只有3000元,盡管年年加薪,收入也不是很多,幸虧公司提供單間宿舍,并免費供應早中兩餐,大大降低了生活成本。他深知自己經濟基礎差,便處處精打細算。上班期間,他盡量在食堂多吃一些,時常不吃晚餐或者買兩個饅頭充饑。即便是雙休和節假日,也是吃方便面等簡餐把肚子填飽就行。遇有同事或朋友聚會,他總是找各種借口推辭。但凡工作需要加班加點,別人叫苦叫累,他心里卻偷著樂。2015年春節前,公司對員工進行全年考核,他榮獲考核一等獎,大家起哄讓他當天晚上請客,李鋒雖然嘴里答應著,裝模作樣打電話聯系飯店,可到了快下班時,他卻偷偷溜了,然后打電話告訴同事說家鄉來了親戚,不能奉陪,之后請客的事也沒再提起。為此,同事們當面譏諷他是“鐵公雞”,不過對于別人怎么看自己,李鋒根本不當一回事。就這樣通過從牙縫里摳錢,加班掙錢,到了2016年初,李鋒竟完成了30多萬元的原始積累。
2016年3月起,李鋒瞄準了科技創新板塊走強的行情,將全部積蓄砸進了股市。憑著專業學識的功底和敏銳的分析判斷力,他緊緊咬住了幾只牛股,連續遇到漲停,大賺了一筆。2016年下半年,股市出現了拐點,他已把賬戶里80多萬元資金悉數套現,得以全身而退。
在一次社交活動中,李鋒認識了趙婧。趙婧出生于1990年,比李鋒小7歲,在上海讀的大學,2015年6月被招聘到上海市一家公司做文員。股市的行情波詭云譎,起伏不定,在上海就業的一幫老鄉耳聞李鋒是炒股大神,專門宴請他并請他傳授經驗,趙婧恰巧被老家的朋友拉了進來。飯局上,李鋒侃侃而談,從籌碼、搶帽子、跳水講到多頭和空頭陷阱,一堆專業術語讓人聽得云里霧里,趙婧幾乎沒怎么動筷子,聚精會神聽他講演,一臉仰慕的神情。
席終人散后,李鋒在地鐵上遇見了趙婧。兩人都在浦東新區的一個站臺下車。晚上涼風習習,趙婧嬌小的身影和飄逸的長發,在夜色下有些迷人,李鋒情不自禁地吟誦起“眾里尋她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詩句,趙婧回頭朝著他莞爾一笑,李鋒心里激起陣陣漣漪。
偌大的上海,優質的單身女性比比皆是。他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孩子,內心有些小自卑,也沒有實力輕易在談情說愛上造次。眼前這個女孩卻大不一樣,她涉世不深,樸實無華,似乎是冥冥中給他的最好安排。分別時,他加了趙婧的微信,并表示出對她有好感,想進一步交往。趙婧害羞地點了點頭。
通過微信交流,李鋒對趙婧有了進一步了解。趙婧姐妹二人,家里的經濟來源主要為父親打工的收入。她考到上海讀大學后,除了用助學金繳學費,生活費用全部是做家教賺來的。大學四年,她不僅沒讓父母花錢,還有結余寄到家里給妹妹買學習用品和課外書。趙婧說:“雖然沒錢沒房,但我想留在上海打拼下去,我相信自己一定會有光明的前景。”李鋒在她的身上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不由得為趙婧點贊。
李鋒與趙婧很快確定了戀愛關系,戀愛了一段時間后,李鋒滿懷誠意地去拜見趙婧的家長,準岳父提出了買房要求,李鋒掂量著個人積蓄,覺得繳納小兩居的首付問題不大,滿口應承下來。
回到上海以后,李鋒和趙婧開始四處選房。兩人看了好幾處樓盤,左挑右選都不甚滿意。但是,受新上海人越來越多等因素影響,上海的房地產市場越來越熱,價格幾乎天天看漲,之前看過的樓盤售賣一空,李鋒盤算著,即使手里的錢夠交首付,卻保證不了裝修款。但他又想,房價果真會一路漲上去嗎?這陣熱度過后,會不會降下來呢?李鋒心里充滿了焦慮,趙婧則勸他抓緊定房,不要再瞻前顧后。
2017年5月下旬的一個周末,趙婧在單位加班,李鋒獨自去看房,偶遇大學同學兼同鄉陳剛。陳剛不久前跳槽到上海一家投資公司做理財顧問,自稱月薪3萬元起,每季度考核獎最高時可以拿到10萬多元。當晚,陳剛請李鋒吃飯,侃侃而談,列舉了他的10多個客戶,通過在其公司理財,每月都有穩定且豐厚的收入,這讓李鋒不禁有些心動。
回到出租屋,李鋒叫醒趙婧,興致勃勃地說自己有了新思路。交了首付,按揭還貸,就是做了“房奴”,生活質量會嚴重下降,不如拿首付去投資理財,暫時還是一起租房,等有了一定的經濟實力再買房結婚。趙婧不同意,李鋒再三做工作,趙婧迫不得已提出了一年的限期。隨后,李鋒把存款全部投進陳剛的公司,還退掉了現在的租房,另行選擇了租金更低廉的房子,起初每個月都坐收高額利息,于是,李鋒又將自己的工資獎金等追加投資。
2018年3月,投資公司資金鏈斷裂,老板跑路,陳剛也因涉嫌參與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被抓。經過一段時間的等待,李鋒對追回資金喪失了信心,情緒消沉,工作上屢屢出現差錯。不久,他的勞動合同到期,公司不再與他續約。但這一切,他都瞞著趙婧。直到2018年7月的一天晚上,趙婧的同事朱萍和男朋友從酒店出來,看見李鋒對門口一位喝多了的男子大聲說:“是您叫的代駕嗎?車在哪兒?”第二天上班,朱萍忍不住問趙婧:“你男朋友昨天晚上好像在幫人代駕,用得著這么拼嗎?”趙婧回答:“不可能,李鋒昨晚在單位加班趕項目,凌晨才回家。”朱萍連忙說:“不好意思,我可能認錯人了。”
但朱萍這么一問,趙婧心里還是有點發毛,她立即到單位休息區打了廣告公司的電話,這才知道李鋒在3個月前就已離職。當晚,李鋒很晚才回來,趙婧故意問他項目進度,李鋒支支吾吾閃爍其詞地說:“還要忙很長一段時間,得加班加點,讓你受累了。”趙婧氣憤地質問:“我的同事都看見你去做代駕了,你還裝什么呀?”眼見事情瞞不下去了,李鋒只好說了實話。趙婧哭了好一陣,轉而動員李鋒邊做代駕邊重新找工作,李鋒感動不已:“我一定會加倍努力,盡快把首付攢起來。”
但是,李鋒投了很多份簡歷應聘,都不見音訊,而代駕業務又經常落空,他漸漸對留在上海失去了信心,萌生了回江蘇發展的念頭。他瞞著趙婧向江蘇省的幾個廣告公司投了簡歷,很快被鎮江市的一家公司錄取。接到通知的那天,李鋒才告知趙婧,聞此,趙婧惱怒地說:“你又先斬后奏,我不同意。”李鋒苦苦相勸道,三線城市的房價不高,他的妹妹現在嫁得好,愿意出資給哥哥繳房子首付款,只要找到穩定的工作,生活完全沒有壓力。而在上海,望塵莫及的房價,根本看不到希望,不如及時止損,回去過安穩的日子。他還勸趙婧參加江蘇的公務員考試,一旦有了編制,就能過上體面的生活。經不住男友的再三相求,趙婧無可奈何地表示,李鋒先打頭陣,自己看情況再做打算。
離開上海之前,李鋒幫趙婧搬了家,趙婧與另外兩個女孩合租。在李鋒的再三糾纏下,趙婧做出了承諾,李鋒在鎮江買了房并裝修好,她就在鎮江定居。
李鋒做過多年的項目管理工作,鎮江這家廣告公司規模不大,他很快適應了新的工作環境,做事也得心應手,頗受老板的賞識。他在微信上對趙婧說,一線大城市工資雖然高點,但性價比并不高,還是三四線城市的日子過得愜意。
2019年5月初,李鋒拿到了鎮江市新城區的商品房鑰匙。他告訴趙婧:“句容是鎮江的下轄市,離你父母家不遠,等新房布置好了,我們就舉行婚禮。”趙婧發了一個“無語”的表情。此后,李鋒忙著裝修,心想筑巢才能引鳳,等新房子弄好,再與趙婧定日子,不信她不回來。
臨近中秋節,李鋒約趙婧到句容看望她的父母,并讓自己的父母一起到“老丈人”家提親。趙婧卻說她已經決定分手了。李鋒驚惶地問:“你是不是另外有人了,對方是誰?”趙婧說,做出這樣的決定,她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們的人生規劃完全不同,看在相戀一場的份上 ,不要再彼此為難。”
經歷了三年的戀情,趙婧說分手就分手,李鋒無法接受這個現實,2019年9月的一個周六,他決定當面向趙婧問個清楚。但到了上海后,才得知趙婧已不住在原來的地方,而且還換了單位。李峰窩著滿肚子火,他撥打趙婧的手機氣憤地質問她為什么刻意隱瞞這一切。趙婧告訴李鋒,自己該說的已經都說了,沒有義務告知他自己的個人隱私。聞聽此言,李鋒又氣又恨。
返回鎮江的第三天,正是趙婧的生日,李鋒從網上買了紅包定位器,給趙婧發了一個188元的紅包,說已經接受了分手的現實,發個紅包給趙婧買生日蛋糕,權當作最后一次給趙婧慶生。趙婧起先不肯收,但拗不過李鋒的執意堅持,最終還是點開了紅包。
通過紅包定位器,李鋒摸清了趙婧的行蹤。2019年11月2日,他利用周末休息,再次前往上海,蹲守在趙婧經常出現的楊浦區某住宅樓附近。當晚19時許,趙婧獨自下樓取快遞,被李鋒堵上了。李鋒要趙婧念及昔日的情分,辭掉上海的工作,跟他到鎮江定居,趙婧明確表示拒絕。苦苦相求了10多分鐘沒有奏效,李鋒忍不住對趙婧破口大罵,并威脅趙婧,如果不復合,就去句容殺了趙婧的父母。正在趙婧跟他激烈爭吵時,一個男子沖到趙婧前面,并自稱是趙婧的現男友朱強,有什么事兩個男人解決。
李鋒打量了朱強一眼,看他的身高不到1.70米,便望向趙婧譏諷道:“我以為你找了什么高富帥呢,原來是三寸丁,除了比我年輕些,根本上不了臺面。”李鋒仗著身高優勢,按住朱強的雙肩推推搡搡,不曾想,被朱強甩了一個跟頭,李鋒爬起身與朱強糾纏在了一起,趙婧立即撥打了報警電話。三人到了派出所,李鋒當面賠禮道歉,并寫了保證書,取得趙婧和朱強的原諒,這才被免除了治安處罰。
返回鎮江后,李鋒的心里積滿了憤恨。他想著趙婧不知道紅包定位器的事,還猜想朱強會陪趙婧在春節期間回句容。
2020年1月23日,除夕前一天,李鋒通過紅包定位器獲知趙婧在上海站,他立即打了順風車,從鎮江市趕到句容,躲在趙婧父母住所附近。傍晚時分,趙婧果然回來了,但朱強并沒有同行。李鋒心想,這下可以跟趙婧好好談談了。
趙家住在一樓。為了不驚動趙婧的家人,李鋒忍住刺骨的寒風,熬到凌晨1時許,這才用千斤頂把趙家的廚房窗戶防盜網撬開,爬了進去。幾年前他去過趙家一次,憑著記憶,他躡手躡腳摸進了趙婧的臥室,意外地看見趙婧正躺在床上對著手機發語音。而趙婧也聽到了響動,打開手機電筒照了照,驚訝地看見李鋒潛入了她的臥室,正準備喊叫,李鋒從背包里拿出事先倒有迷藥的毛巾,捂住趙婧的口鼻,但迷藥沒有起效,趙婧掙扎著從床上跌落下來,并讓李鋒立即離開自己的家。
李鋒被趙婧的態度激怒了,說:“我那么愛你,你和那人在上海卻把我弄進派出所,我得不到的,他也別想得到。”遂從背包里拿出事先準備的水果刀,對著趙婧的脖子、身體捅刺數刀,趙婧聲嘶力竭的叫喊聲,驚動了父母,他們沖進女兒臥室,從李鋒身后緊緊抱住他,趙父和李鋒在地上扭在了一起,李鋒求饒說自己是一時沖動。趙母報了警,趙婧被送進醫院。經鑒定,趙婧1處重傷、2處輕傷、多處輕微傷。
2020年12月,李鋒因故意傷害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四年零六個月。
編后:李鋒出于對財富的焦慮,把買房首付款交給非正規金融單位賺取高額利息,殊不知,你貪圖別人的利息,別人卻盯著你的本金,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李鋒在投資失敗后,事業也遭遇了挫折,他退居三線城市,也算是明智的選擇。而趙婧不愿意離開一線大都市,她有重新戀愛的權利。但李鋒由于狹隘心理,因愛生恨,對前女友舉刀相向,最終受到法律制裁,完全是咎由自取。
責編/伊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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