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慧莉：用傳播的力量“讓候鳥飛”

個人簡介

“讓候鳥飛”公益基金執行長，畢業于中國傳媒大學，主導推動“東方白鸛安心魚塘”“搶救長沙大澤湖濕地”等候鳥保護成功案例，由其發起的“公共護鳥響應中心”體系于2015年獲得福特汽車環保一等獎。

白巖松、敬一丹、崔永元、康輝、朱廣權……這些或名噪一時，或依然活躍在傳媒界一線的名字背后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中國傳媒大學。這里是莘莘學子夢想中的學府，也是眾多傳媒人立志傳播真實力量、引領社會新風的起點，而從這所高校走出來的“讓候鳥飛”公益基金執行長劉慧莉，正用她的所學所感，讓“傳播”成為守護鳥類、守護自然的力量。

“天津來了4000多只東方白鸛，不去保護區，擠在人工魚塘偷魚吃，不停被鞭炮轟！”2020年11月，劉慧莉接到了這樣一個求助消息，電話那頭是她心急如焚的老朋友，天津護鳥志愿者王建民。

東方白鸛是遷徙候鳥，世界瀕危物種，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一直以來，天津都是它們在遷徙過程中必經的補給站。2012年，500只東方白鸛被盜獵分子投毒的事件曝光后，天津官方和民間組織攜手開啟了候鳥保護的新格局，成為護鳥成果領先的代表城市，該區域也從盜獵候鳥的災區，變成了候鳥保護的天堂。這次怎么又會出現這樣的事呢？

擁有多年一線野保案例主導經驗的劉慧莉馬上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原來，位于遷徙路線上的棲息地魚塘退漁后，缺少了東方白鸛愛吃的小魚，加之周邊濕地保護區管理沒有適合的水位和食物，導致其到達天津后，大量擠入人工魚塘，魚塘老板苦不堪言，迫不得已采取轟趕方式維護自身權益。然而有些魚塘附近有高壓線，部分受驚的東方白鸛誤撞電線后出現了死傷，至于吃不飽的那些也很難有力氣繼續南飛。

經過這些年的保護，東方白鸛已從原先全球種群數不足2500只上升到了9000多只，4000只已經占了種群數量的近一半，眼看著天氣越來越冷，一旦發生意外，后果不堪設想?？扇羰情L期滯留，魚塘老板也會面臨每天二十萬元左右的損失。

焦灼之下，“安心魚塘”計劃被提上了日程。所謂“安心魚塘”，是指在一片安全的人工魚塘區域以人工投喂的方式，將東方白鸛招引至新場地集中，讓它們“吃飽吃好、安心南遷”。在連續有三只東方白鸛被鞭炮轟趕撞擊高壓線傷亡后，王建民提出，在一片總面積3000余畝、周圍沒有高壓線的人工魚塘進行人工投喂，“這家魚塘老板已出魚（即賣魚）完畢，過去幾年也多次和志愿者有互動，愿意善待東方白鸛，還可作封閉式管理，防止盜獵投毒?！?/p>

作為提供支持的基金，讓候鳥飛也承擔了很大的風險和壓力。劉慧莉解釋說：“首先是種群數量大，無論是引飛還是食品安全問題上都容不得半點差池;其次是野保圈原本就對人工投喂有很大爭議;第三是人和野生動物接觸的機會變多、距離變近，是否會增加人畜共患病的風險。但當時的確是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為了保護候鳥，我們不能坐以待斃?！?/p>

劉慧莉說，作出這一決定，并不是單純的賭博，“因為王老師是我們的老伙伴，有多年的信任基礎，他們對人工投喂后如何避免依賴滯留已經有成功經驗，其次王老師團隊是真的豁出命在做候鳥保護，這一次他們做得太辛苦了，可依然在堅持”。

“天津那時候是接近零下的天氣，王老師和其他志愿者每天12小時以上的巡邏守護，奔波買魚、保障口糧，救助傷病候鳥。幸而結果是好的，最高峰的時候有5000只東方白鸛陸續南遷。王老師也說，看到東方白鸛順利南飛，到達鄱陽湖，他是喜極而泣?！?/p>

“安心魚塘”的成功，體現的正是“讓候鳥飛”的工作原則——基于公眾參與，基于傳播倡導，推動候鳥保護議題的改良和解決——這也與它的媒體基因分不開。

2012年10月，湖南羅霄山脈千年鳥道爆出候鳥殺戮，野生鳥類的盜獵現象與棲息地嚴重破壞，引起全國震驚。為此，曾成功發起微博打拐、免費午餐等公益項目的著名媒體人鄧飛發起了“讓候鳥飛”公益項目，希望改變候鳥在中國的生存環境，劉慧莉也是在那時成了讓候鳥飛的早期志愿者。

“我一直以來就很關心環境問題，畢業論文就是以環境傳播為主題，后來進入了一家雜志社，負責環保欄目的采寫。工作中我對環境調查、物種保護及動物福利的相關工作越來越感興趣，參與讓候鳥飛，讓我從最初協助當地志愿者進行打撈和救援、進行微博直播，逐漸轉變成志愿者與地方執法部門協作溝通，以及一線與外界媒介聯絡的關鍵協調人角色?！?/p>

隨著與志愿者的深入接觸，劉慧莉發現，這些志愿者雖然有著很強的行動力和保護成果，但是由于年齡、工作環境等多方面的原因，他們沒有時間和條件來運營籌款和捐款人服務。于是，她決心發揮自己的專業優勢，在做好自己的調查保護項目的同時，面向伙伴開展傳播及籌款援助，比如幫助寫文章、開展直播、招募專門針對具體項目的月捐人、協助運營月捐人社群等等;在一些重要的志愿者團隊，還會有讓候鳥飛的傳播協作員長期跟隊。此外，讓候鳥飛還為深度援助項目開展了實習生團隊招募，計劃給每一個深度援助的伙伴都搭建一個籌款服務小組。

“也許有人說，理想情況應該是由救助項目志愿者自己來運營，但現實而言，一線野?；锇樽约壕ɑI款和傳播的非常少，他們已經非常辛苦，做調查、巡護、舉報，對體力和意志力的要求都非常高，想靠自己找到擅長做傳播服務的人員也非常難。但這對于我們這樣有媒體基因的組織來說是更容易的，所以我們有了公益品牌效應之后，應該為他們提供這類服務。我們還在行業里首度嘗試了救助期間的每日直播，一起面對每天的未知和突發狀況，開誠布公地交流每天發生的一線行動，這些都推動了救助和項目籌款?！?p>

遷徙中的東方白鸛 圖/ 視覺中國

劉慧莉柔和但有力的話語擲地有聲，用傳播為野保賦能，讓候鳥飛正在踐行。

Q&A

這些年來，讓候鳥飛有了哪些發展？

讓候鳥飛最初發起時只有一名全職和實習生，現在全職和實習生加起來，已經有10多人，是一個中型的機構了。全國伙伴數量和資助過的伙伴項目團隊已經超過50個，涉及20多個省份。

讓候鳥飛成立8年，善款募捐數額已經超過1000萬元，每年有100萬元以上的募款，我們很快會進行8周年審計，也很歡迎大家來詳細了解。目前最主要的行動伙伴都是30歲到60歲之間，實習生主要集中在高中以上到大學的學生朋友，在我們成立最初，原本只有10來歲的孩子，現在也成為大學生了，也把許多創造力和行動力帶入了候鳥保護的議題。

從整個行業來說，國內民間公益環保組織的發展壯大主要得益于哪些原因？

從讓候鳥飛的成長路徑來看，著眼于公眾參與，加上信息時代自媒體的發展，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們立足點還有舉報系統的打通，讓公眾參與可以順達通暢。

《野生動物保護法》是三十多年前立法的，所以現在的80后、90后都有比較好的自然保護觀念，我們進入了全民行動的初級階段，這里面有官方非常多的努力，也有普通公眾細水長流的改變。

讓候鳥飛剛成立時，我們的志愿者經常遇到舉報電話打不通、舉報后執法人員無作為的情況，棲息地破壞的案例就更為艱難，許多有問題的環境影響評價，是得到官方環保部門的許可審批的，這對傷害行為的制止就帶來許多阻力。這樣的困境要如何突破？我們的基本工具，一個是法律，一個是媒體。以法律依據為準繩，客觀說出法律執行過程中遭遇的困難，讓主管部門看到，也讓公眾看到行動的示范，這樣一點一點來打通。最終再以真實案例素材，來推動法律的完善和進步。

比如現在有名的“愛鳥城市”天津，最早也和很多其他地方一樣，護鳥舉報很難，現在，就算是一個片區的民警，如有接到民眾的護鳥舉報電話，也會立即趕到現場。這在許多其他城市還做不到。此外，也有許多執法部門的人員告訴我們，我們的公眾號讓他們看到了許多野保的重案調查信息，為他們提供了重要輔助，更好地鎖定和打擊違法行為。

作為民間公益組織，信息公開是其公信力的關鍵，我們想了解一下讓候鳥飛的相關經驗。

我們的資金來源，有10%～15%是企業捐贈，大部分還是公眾捐助，因此我們在面向捐款人的信息反饋服務上一直不斷學習，從零起步。現在“一起云養鳥”“節氣鳥篇”等已經有一些積累效應，很多伙伴說我們的傳播做得好，也都是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摸索實踐而來，離理想目標狀態還有距離，還有很多要去完善的問題。

我們的籌款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伙伴聯合勸募，每年有1到2次，比如說“騰訊9·9公益日”對我們幫助很多，屬于讓候鳥飛品牌共享的聯合勸募模式。另一部分是我們的自籌，支持全職團隊，每年也會有資助支持新加入的伙伴或者籌款困難的伙伴。

2020年我們在原有的聯合眾籌基礎上，開展了深度援助項目，就是在傳播部門的人力中，在原來的行動反饋月報公布等信息工作的基礎上，增設人力來專門為伙伴做籌款建設;今年我們也會系統開展讓候鳥飛整體品牌的月捐人招募，對我們自己的月捐人服務管理也提出了新的要求，這也是我們公益品牌成熟度達到階段發展后需要完成的。

近年來國內公益環保組織似乎從以前的“大而全”轉向了保護對象的細分，除了我們以前所熟悉的大熊貓、金絲猴之外，也出現了很多其他的具體物種，這樣的細分能帶來哪些好處？

越繁榮，也一定越精微。從傳播倡導的角度，越清晰具體，就越容易獲得公眾感知，所以倡導聚焦明星物種，會為整體的生物多樣性保護帶來宣傳效應。

以往保護工作者多從一個保護地中的關鍵物種的角度來做宣傳，叫做“旗艦物種”，除了這一物種不可替代的生態角色以外，也運用了適合公眾的傳播學思維。讓候鳥飛更著重于“焦點物種”，比如東方白鸛、黃胸鹀、丹頂鶴等，以物種來帶動對應保護伙伴的行動，大家可以在我們的社交媒體平臺上了解這些鳥類以及保護它們的志愿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