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娥之死（外一首）

曾鳴

田小娥死了，那雙在書頁中亂飛的鵓鴿

停止了撲騰

一個人的西北風

一個人的黃土高坡

一個人的雌性狂飆

止息了，安靜了，收住了

一個起了個小學生名字的女人

怎么會是野蠻生長的女人

怎么會不按章法，總把自己寫出田字格外

她不愛說話，其實什么都說了

什么都說了，其實什么也沒說

生逢亂世，她的時光是虛幻的

她的身體更像一筆虛幻的細軟

她死了，人群因她發生的分歧仍沒消除

兩股道仍各自通向各自的極端

那個夜晚，裂紋暴突的白鹿原上

每個人都挨了忠實老頭忠實的一擊

他愛抽葉煙，據說還流下了淚水

要恨，就恨他吧

他把她寫死了

把她的窯洞也封死了

這個偏執的老男人

同時也堵死了世間一半的花花腸子

在一本書里你衣食無憂

在另一本書里你淪落風塵

在其他書中，也相繼讀到你的故事

你分布于不同篇章，不同年齡

不同性別，不同事物

甚至是掛在墻上的一把手槍、一件衣服

或者干脆就是一面墻、一只甲殼蟲

那么多人變著法子寫你

你的人生因漏洞百出而完整而豐滿

事情不盡相同但大同小異

連角落里的僥幸，倒抽的一口冷氣

都如此真實

你這樣活著，書里也這樣寫著

按照慣例，你搖擺于好人和壞人之間

隨情節推進和描述詳略

演繹喜怒哀樂，愛恨情仇

及至年深月久，書頁枯黃

許多感嘆已擱置一旁

一個人坐在窗前，翻閱二十一世紀的書簡

目光相觸，你們會很快認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