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塞伯爾：面朝大海的世遺古城

葉克飛

如果讓我用一句話形容內塞伯爾，我只能說它是“世界文化遺產里最繁華的，度假勝地里最有歷史和文化的”。

保加利亞有一條堪稱歐洲頂級度假勝地的海岸線，位于其第四大城市布爾加斯與第三大城市瓦爾納之間，名為“陽光海灘”。它沿黑海的半圓形海灣向東伸展，直至巴爾干山脈的下降脊，以山海交匯處為終點。

駕車沿黑海而行，導航顯示距離內塞伯爾古城還有十幾公里，道路兩旁便已進入度假狀態，繁華與慵懶兼具，正是20世紀20年代所開發的內塞伯爾新城。不過，這反倒一度讓我懷疑目的地是否也是如此模樣，到底是否值得一去。但當抵達的那一刻，望向棧道盡頭的古城，我便知此行不虛。

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內塞伯爾古城位于黑海沿岸一座巖石構成的半島上，與新城所在的大陸僅有一線土地相連。如今，這一線之地已被修成十余米寬的棧道，成為大陸通往古城之路。棧道一側是湛藍黑海，對岸可見遠山與城鎮，時有帆船駛過。另一側當然也是黑海，只是棧道旁布滿巖石，一道弧線延伸至古城盡頭，形成美麗的月亮灣。

棧道中段有一座木制風車，本以為是裝飾，走過去看看介紹牌，我趕緊吐吐舌頭，原來是18世紀的老風車。另有一條小路延伸入海，盡頭是一座雕塑，人像立于小船上，其額頭、手心和船尾都有海鳥站立，是內塞伯爾的象征。

舊時城門就是古城的出入口，旁邊還有一堵只余斷垣殘壁的城墻。保加利亞人并未將之粉飾一新，而是任由它殘缺不全，巨大條石構成的墻基依舊完好，上方碎石構成的城垛則顯出滄桑痕跡。

城門與城墻都是古希臘時期的產物。早在3000多年前，內塞伯爾就已是色雷斯人的聚居地，也是黑海最古老的人類聚居點，被稱作“梅森布里亞”。公元前6世紀初，古希臘人征服了這里，并建造了極具規模的城市。即使是2600多年后的今天，古希臘時期的痕跡依然隨處可見。

可若只有古希臘文化留存，內塞伯爾說什么也競爭不過希臘本土。它之所以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是因為在三步一古跡的小小古城里，可以找到基督教文明每個時期的留存，尤其是四十幾座堪稱瑰寶的東正教堂。難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將之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后，有專家感嘆“內塞伯爾也許是單位面積里基督教古跡最多、覆蓋年代也最全的城市”。

之所以能覆蓋不同年代，是因為內塞伯爾有不間斷的文明交融。公元72年，它被羅馬帝國征服。公元395年，隨著羅馬帝國的分裂，它成為拜占庭帝國的防御重鎮。中世紀時期，它的統治權在拜占庭帝國和保加利亞帝國之間交替。1453年，君士坦丁堡被攻陷，拜占庭帝國滅亡，內塞伯爾又被奧斯曼帝國統治，直至1878年。

1878年，內塞伯爾終于擺脫奧斯曼帝國，成為保加利亞的領土。但那時的當地居民，仍以從事釀酒和捕魚業的希臘裔居多。直至1919年，保加利亞與希臘簽訂互換人口條約，讓保加利亞境內的希臘裔遷居希臘，希臘境內的斯拉夫人遷居保加利亞，才讓內塞伯爾的人口結構有所改變。

內塞伯爾古遺跡

在這個過程中，一個個已經消逝的帝國在內塞伯爾留下痕跡，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稱它為“數個已經滅絕文明的見證”。

古城早已高度商業化，中心廣場上有多條道路向四面八方延伸。道路兩側多是商鋪，售賣著各種紀念品、衣服和飾品，穿插著一間間咖啡館和雪糕店。古城的建筑都是典型的19世紀保加利亞民族復興風格，一層是花崗巖墻基，二樓大多為木造，也有石屋，都有斜斜如帽子的尖頂，墻身上點綴著彩色陶瓷。

清一色的石板路上，行人來來往往，大多穿著休閑。許多人干脆直接穿著泳衣，他們不是從海灘回來，便是在去海灘的路上。

沿著大道前行，距離海畔不過十分鐘距離，兩側卻已有幾座教堂，被粗礪的條石院墻圍繞。它們與周邊的商鋪、酒店融為一體，俗世的熱鬧與信仰的寂寥和諧共存。終點處是一個觀景臺，參天古樹下是一排長椅。觀景臺一側，拾階而下，是古希臘時期海畔衛城的遺址。人們穿行其間，在熾烈陽光下尋找古跡。而在觀景臺下方，則是一條遍布酒店的彎月形街道，還有一片海灘。

觀景臺旁的圣約翰·阿利特格托斯教堂是內塞伯爾古城保存最為完好的教堂，始建于公元14世紀，位于老城的制高點，靜靜望向黑海。如今，教堂前成了最好的觀海去處，人們扶欄望海，曬著太陽聊著天，頭頂有無數海鷗盤旋。繞到下方的道路上，仰頭望去，歷經數百年歲月的古樸教堂、湛藍天空、白色海鷗和觀景的人們共同構成絕美畫面，正應了那句“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觀景臺下的彎月形街道與白色沙灘，堪稱古城里最美的所在。沿山坡而建的酒店層層疊疊，每層樓都有觀海的大露臺，坐享黑海的一線景致。也正因如此，“在內塞伯爾享受海景大餐”曾被列入歐洲最佳旅途享受之一。

始建于13世紀、位于老城中心的基督君王教堂同樣保存得不錯。條石壘砌的墻身上，摻雜著小塊的凝灰巖。大量拱形裝飾上點綴著彩色陶瓷，或是圓形，或是四葉苜蓿形，也是當地特色。教堂前的花圃色彩繽紛，在艷陽下尤為動人，堪稱教堂的最好映襯。

相比保存完好的教堂，斷垣殘壁反倒最吸引人。老城里人氣最旺的當屬建于公元5世紀后期至6世紀初期的圣索菲亞教堂，也是城中現存最古老的教堂。它的屋頂早已不存，大門也已消失，僅剩兩側拱墻和中央的祭壇。舊時教堂大廳因此變成了一個露天廣場，成了孩子們的嬉戲之地。他們在兩側拱廊里出出入入，爬上祭壇再跳下來，樂此不疲。1000多年歷史的遺址，成了這座小城里的兒童樂園。

內塞伯爾人當然熱衷于這種能夠帶來豐厚收入的商業化，更何況商業化并未動搖古城根基。就在圣索菲亞教堂附近，一處舊時斷垣殘壁的遺址后方便是一棟兩層小樓，一樓是咖啡館，二樓則自住。主人坐在屋前的躺椅上玩手機，兩腳就搭在古遺址的殘壁之上，居然沒有任何違和感。正如內塞伯爾的那句俗語所言：“還找什么博物館，內塞伯爾就是一座城市博物館。”

（摘自七一網 七一客戶端/《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