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車糧食換一個軍

陳冠任

開國上將楊得志雖是軍事干部，卻有著比較高的政策水平，“13車糧食換一個軍”的奇跡，按他的話說，吃的就是“政策飯”。

半路被截

1941年秋，冀魯豫邊區發生旱災，莊稼見長不見收，玉米和高粱穗子幾乎全部干死，顆粒無收。沒有糧食，軍民生活十分困難，許多人家開始挖野菜、吃草根。

一天，冀魯豫行署通知軍區，說在尚和縣（已撤銷，現屬河南省濮陽市）弄到一批糧食，要求火速派部隊去沙區押送。

楊得志聞訊，十分高興，立即命令一旅旅長兼五分區司令員朱程帶隊前去押送糧食。朱程接令后，喜滋滋地帶著隊伍連夜出發。

誰知運糧部隊路過清豐縣宋村時，附近據點里的高樹勛頑軍突然沖出來，蠻橫地把50多車糧食全部截走了。

朱程和他們交涉了幾個小時，頑軍不但不交出糧食，反而嬉皮笑臉地說：“糧食嘛，你吃我吃都一樣。你們八路軍不是講‘聯合嗎？這糧食，我們先‘聯合了。”

這些糧食是地方黨組織和群眾勒緊褲腰帶一粒一粒省下來的。朱程氣得立即打電話報告楊得志。

楊得志也壓不住火了，說：“這幫頑軍竟敢截留，真是欺人太甚。你給我把宋村包圍起來，限他們一天之內把糧食交出來。過時不交，就武力解決。”

朱程帶著部隊把宋村團團圍住，這幫家伙才把糧食交了一些出來，大概也怕自己餓肚子，還扣了13大車。

朱程連夜趕到軍區司令部，一見到楊得志就嚷道：“司令員，這樣不行，還是得打。你不下命令，我自己去打，打完回來你處分我。”

楊得志沒說同意，朱程怒火中燒：“我們天天吃草根，不可能把糧喂他們。”

得寸進尺

在楊得志看來，高樹勛的部隊攔截八路軍的糧食，威脅根據地安全，打他們一下，教訓教訓他們，不是不可以的。

但高樹勛是一個比較特殊的人物。他原是國民黨新八軍的軍長。1940年底，高樹勛和孫良誠密謀殺了大軍閥石友三和他的胞弟、教導師師長石友信，奪了國民黨第三十九集團軍總司令的職位。此事震驚一時，被稱作“石高事件”。這事雖是頑軍內部的權力斗爭，但他殺了搞反共摩擦最厲害的石友三，對冀魯豫地區抗日斗爭有利，隨后經過楊得志等人做工作，還為抗日做過一些有益的事情。后來，在日軍和國民黨政府的壓力下，他逐漸轉向親日反共。他不是國民黨軍隊的嫡系，難得蔣介石的信任，因此，楊得志對他一直采取既聯合又斗爭的策略。現在要對他動武，楊得志覺得還是應該同軍區其他人商量之后再決定，最好是“先禮后兵”。

“這樣吧，”楊得志對朱程說，“你先回去掌握部隊，下一步的行動，我們研究后再通知你。你要記住一條：沒有命令，絕對不許開槍。”

接著，楊得志與高樹勛講統戰，高樹勛卻得寸進尺，扣著13車糧食不說，還乘機進犯冀魯豫根據地中心，他的兩個團連夜占領了清豐縣的東北莊。

楊得志決定實施反擊。

在朦朧月色下，楊得志親率南下支隊和教導三旅第七團從南樂縣東的陳村出發，趕到清豐縣，包圍了東北莊。

東北莊只有100來戶人家。楊得志圍住東北莊，意在消滅高樹勛的主力。他們圍著東北莊佯攻，打了兩天兩夜，就是不攻進去，引誘高樹勛派兵增援。

第三日拂曉，高樹勛果然調集4個主力團趕來增援，從側后迂回到東北莊東南，企圖三面夾擊教導三旅第七團三營。

三營頂住了頑軍多次集群式沖鋒。但最前面的九連寡不敵眾，全連官兵壯烈犧牲。在此期間，楊得志指揮部隊向敵人側后迂回，對敵人形成包圍圈。隨即，在犬牙交錯的激戰中，部隊斃敵600余人，俘敵200余人。

一天之中，高樹勛部損失800多主力兵。獲悉這個消息，高樹勛抹著眼淚，半天說不出話。這一仗，楊得志的部隊傷亡250多人，氣得楊得志發誓“要剝高樹勛的皮”。雙方在爭糧引起的戰斗中，結下了深深的“梁子”。

不念舊惡

不久，日軍突然重兵包圍高樹勛部，以武力威逼他投降當偽軍。高樹勛不從，結果這一仗又打得天昏地暗，高樹勛部損失5000人。蔣介石不聞不問，坐山觀虎斗。

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楊得志不念舊惡，毅然派出兩個旅出擊，掩護高樹勛撤退，又把他的殘部送過隴海鐵路。八路軍收聚的高樹勛部失散人員和槍支，楊得志也全部送還。

臨別時，高樹勛讓人捎話給楊得志說：“八路軍對我仁至義盡，從今往后，我決不和八路軍打仗，請楊司令員相信我。”

這樁恩怨本來就此打住。誰知在1945年的邯鄲戰役中，高樹勛又和八路軍對陣。但很快，他就在劉伯承的說服教育下率部起義，成為解放戰爭中最早起義的國民黨高級將領之一。

見到劉伯承時，他說：“當年我搶了楊得志司令員的糧，東北莊一戰，他損失了250多人，沒想到日本人打我時，老蔣不救我他救我。俗話說，知恩圖報。我高某人還和你們打仗，會觸犯天怒啊。”劉伯承哈哈大笑：“楊得志和你的過節早就是陳年爛芝麻的事了。現在，你們走到一起了，不提了，不提了。”

楊得志當初救高樹勛，純粹是因為高樹勛和日本人鬧翻了，出于民族大義而為的，他怎么也沒想到，此舉竟然換來一位軍長火線起義。事后，楊得志說：“13車糧食換一個軍長起義，丟了芝麻撿了西瓜呀。政策工作不可小看，有時比打仗還管用呢。”

（王殿芝薦自七一網 七一客戶端/《兵團司令員》圖：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