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拉脫罪，“雄獅”出籠

朱東君

路易斯·伊納西奧·盧拉·達席爾瓦

盧拉回來了？3月8日，巴西聯邦最高法院法官法欣宣布廢除對盧拉的有罪判決。這一紙裁決猶如一枚重磅炸彈，極具聲望的前總統盧拉重新獲得政治權利，角逐2022年巴西總統大選的機會之門正向其敞開。兩天后，盧拉發表公開演講，有評論稱，這位前總統“以競選基調”再次出現，“巴西的政治游戲發生了變化”。

“500年來法律謊言的最大受害者”

演講從回憶開始，盧拉談起自己2018年去自首的那一天。“我違背了自己的意愿，因為我知道他們在逮捕一個無辜的人。我之所以決定自首，是因為作為逃犯出現在報紙上是不對的，我決定向警方證明自己的清白。”這位75歲的政治家稱自己是“500年來法律謊言的最大受害者”。

4年前，盧拉卷入橫掃拉美政商界的大規模反腐調查“洗車行動”，被指控接受了一家建筑企業為他購買、裝修的海邊公寓和倉庫，他則幫助該企業獲得與巴西石油公司的合同。2017年，盧拉被判犯有貪腐和洗錢罪。次年4月，時任庫里蒂巴聯邦法官、“洗車行動”主導人物莫羅發出逮捕令，要求盧拉限期向警方報到，隨后盧拉自首并入獄服刑。獄中，他又因新的腐敗指控增加了刑期。不過后來巴西最高法院通過決議，認為二審被判有罪入獄不符合憲法，因為嫌疑人還有最后一次上訴機會，盧拉得以在服刑580天后出獄。但根據巴西《清白檔案法》，觸犯洗錢等罪名者在被定罪之后8年內不得競選公職，所以盧拉即便出獄，原也沒有資格參與明年大選。

上圖：2019年11月8日，經過多次審理與減刑，盧拉提前結束服刑出獄。下圖：3月13日，盧拉接種新冠肺炎疫苗。

此次法欣的判決帶來了轉機。法欣認為，之前對盧拉做出判決的庫里蒂巴第十三聯邦法庭，只能審理涉及巴西石油公司的腐敗案件，而盧拉所受指控與該案沒有直接關聯，且盧拉當時作為總統身在首都巴西利亞，因此庫里蒂巴聯邦法院無權判決盧拉，所有案件將移交至巴西利亞聯邦區的法院審理。既然尚未定罪，盧拉的政治權利也就恢復了，如果2022年大選前沒有被再次定罪，他就可以參與總統寶座的角逐。

事實上，對于“洗車行動”案件管轄權的爭議由來已久。盧拉被判刑后其律師也提出相關質疑，由巴西最高法院5名法官表決審判是否存疑。2018年12月，法欣曾投票認為判決無疑義，后來表決進程擱置。按照規則，任何一名大法官在最終結果公布前都可改變立場。正是法欣在本月初轉變立場，導致形勢突變。現在表決重啟，認同和不認同判決存疑的法官各有兩人，還有一人表示自己剛剛進入最高法院，需要更多時間研究此案。

出籠“獅子”攪動大選形勢

但盧拉絲毫沒有浪費時間。“他在庫里蒂巴被關了500多天;然后因為疫情，被關在家里;去古巴，又感染了新冠肺炎病毒，被隔離在那里。這真是把他逼瘋了，他是那種要與人接觸的人。”盧拉的好友形容他就像是“籠中的獅子”。現在獅子可以出籠了。在“回歸”演講中，盧拉說道：“我感到自己非常年輕。我的字典中沒有‘放棄，我從我母親身上學到：奮斗不息。”

他還在呼吁公眾注重疫情防控，“不要遵循總統或衛生部長的任何愚蠢決定，要去接種疫苗。”他對感染者和醫護人員表達支持，“與千千萬萬巴西人所承受的痛苦相比，我所感受到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3月13日，盧拉在圣保羅州的圣貝爾納多杜坎普市接種了第一劑中國企業研發的新冠肺炎疫苗。

盧拉也在演講中對現任政府提出強烈批評：“這個國家沒有政府，它不關心經濟、就業、健康、環境、教育和邊緣地區的年輕人。政府到底在做什么？”他還展現出和解的態度，表示愿意與巴西所有政治勢力溝通。有分析人士評價這是盧拉政治生涯中最好的一次演講，面向未來，賦予政治以尊嚴。

雖然盧拉說現在談論2022年大選為時尚早，但他已成為這場競爭中最受關注的人。據民調顯示，盧拉是唯一一個有可能在支持率上與現任總統博索納羅一較高下的候選人。而在博索納羅的襯托下，盧拉成了“正常政府”的代表。巴西眾議院前議長馬亞給出了對比：“一個有國家視野，一個只看到自己的肚臍;一個捍衛疫苗、科學和醫療系統，一個捍衛羥氯喹（一種廣泛用于治療瘧疾和類風濕性關節炎的抗瘧疾和抗炎劑，世界衛生組織在3月初強烈建議不要使用羥氯喹來預防感染新冠病毒）和以色列噴霧（一種鼻腔噴霧劑，博索納羅此前稱該噴霧劑是治療新冠肺炎的“神奇產品”，引起爭議）;一個捍衛獨立外交政策，一個捍衛順從;一個尊重和捍衛民主，一個不知道那是什么;一個成立黨派，參加了4次選舉，一個是‘歷史意外。”馬亞表示自己在經濟等議題上與盧拉有重大分歧，“但你不用喜歡盧拉，就能分辨前總統與現總統之間的區別。”

上圖：盧拉（左三）年輕時關注勞工權益，后成為地方工會領袖，并創建勞工黨。下圖：2007年1月1日，在總統選舉中獲得連任的盧拉（左一）偕夫人乘坐敞篷車前往國會大廈。

不過與博索納羅相比，中間派別遭受的打擊更為致命。分析認為，由于巴西左翼除盧拉外缺乏有實力的候選人，右翼的博索納羅又身陷疫情和經濟下滑的泥淖，此次選舉原本給了新崛起的中間派別機會。但盧拉的加入將促使選民分化到政治光譜的兩端，中間派的支持者大量流失。雖然盧拉在演講中強調了團結與合作，但他的入局可能會讓巴西更加分裂。

“盧拉時代”能否重現

盧拉是巴西政壇的傳奇。他出身貧寒家庭，在8個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七，早早地外出打工，當郵差、倉儲工和車床工，18歲時受工傷失去左手小指，后來第一任妻子又在貧病中去世。他開始關注勞工權益，隨后成為地方工會領袖，創建勞工黨，1989年、1994年和1998年三次競選總統，均告失敗，最終在2002年大選中得償所愿，成為這個國家第一位工人出身的總統。“如果我失敗了，那就意味著整個工人階級的失敗。意味著窮人不具備管理國家的能力。”他發誓要消除饑餓，創造一個自信、關懷民眾和外向的國家。

事實證明，盧拉不僅沒有失敗，還帶領巴西經歷了前所未有的高光時刻。在他執政的8年間，巴西經濟年均增長4.3%，重回世界經濟十強行列，從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債務國變成債權國，是當之無愧的“金磚國家”;政府推出“零饑餓”“家庭補助金”等民生項目，大大減少了貧困人口;巴西還贏得了2014年世界杯足球賽和2016年里約奧運會的主辦權，國際聲望大大提升。當盧拉離任時，他的支持率超過80%。2018年，在盧拉已經入獄的情況下，勞工黨還是堅持提名他為總統候選人，只是后來提名被巴西高等選舉法院否決，才給了博索納羅創造歷史意外的機會。

不過盧拉的光環并非沒有破綻，有報道形容他是巴西最受愛戴和最被憎恨的人。他身穿囚衣的卡通形象，被反對者制作成玩偶和出現在抗議隊伍中的巨大充氣娃娃。在這些人眼中，盧拉是腐敗的民粹主義者，他的勞工黨同僚因向議員行賄以換取政治支持而入獄，他過于強調勞工福利，“養懶人”，讓企業和投資者頭疼不已。而在他的接班人羅塞夫任內，巴西經濟風光不再，“洗車行動”不斷發酵，羅塞夫本人也遭彈劾下臺，勞工黨貪腐丑聞纏身，形象一落千丈。

盧拉的回歸可以再次創造輝煌的“盧拉時代”嗎？市場的第一反應并不積極：股市暴跌，巴西貨幣雷亞爾大幅貶值。人們擔憂，政治極化可能會加大政策上的民粹主義色彩，阻礙市場友好型的經濟改革議程。“他會尋求復仇，將勞工黨的失敗歸咎于市場、媒體和商業領袖。”也有分析人士比較樂觀，認為盧拉已經從以往經歷中吸取了教訓，對市場不一定是壞事。就像盧拉在演講中所說：“不要害怕我。我很激進，是因為我想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國家的問題。”

路易斯·伊納西奧·盧拉·達席爾瓦

生于1945年，1980年參與創建勞工黨，2003年至2010年任巴西總統，是巴西首位工人出身的總統。2017年以貪腐和洗錢罪被判刑，次年4月入獄，2019年獲準出獄，2021年3月有罪判決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