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文

前些日子,我問一位在郵政負責報刊信件投遞的朋友:“你每天能送多少封書信出去?”朋友一臉茫然——除了那些公文信函,幾乎沒有私人書信。
一種失落感縈繞在我心頭。書信,曾溫暖過不少人的黯淡時光。
20世紀70年代末,大哥遠在四川南充讀大學。家到南充的距離,現在來看不過是四五個小時的高速路程,但在那個交通不便的年代,輾轉需要三天。
大哥離家那天,父親肩扛笨重的木箱,大哥也是肩扛手提,鄉鄰們前來送別。“到學校后要給大人們寫信。”瘦弱的母親站在山梁上叮囑大哥。
日子在秋風送爽里行走。十多天后,郵遞員從偌大的綠色郵包里掏出一封汗跡斑斑的書信。“你大學生兒子給你們來信了!”
“兒子終于來信了!”不惑之年的父親,猶如鄉村里的赤腳孩子,風一般地奔跑回家。“他媽,大兒來信了!”皺巴巴的書信,在母親眼前飛舞。
“來,都停下,聽聽大哥的來信!”父親搖醒了懨懨欲睡的3個孩子。我們仨,文化尚淺,聽不懂大哥信中提及的那些課程,只知曉大學很大,比我們就讀的小學不知大了多少倍。
父親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給大哥寫回信。天剛染紅,父親把他熬夜寫成的回信念給我們聽。母親時時打斷父親,要求父親囑咐大哥,說什么要自己照顧自己,要多吃肉,衣服要一周一換……那天的早餐,因為父親要去趕集寄信給大哥,母親破天荒地為我們一人煮了一個雞蛋。書信交到郵局,我們靜待大哥的回信。
畢業后,大哥響應國家支邊號召,甩開父母殷切的目光,獨自一人去了四川康定,但至于具體位置,我們一概不知。好在大哥與家里書信不斷,親情在書信里歡悅地流淌。
后來我上了初中,父親把我叫到跟前:“你現在是初中生,以后大哥的回信就交給你了。”我誠惶誠恐,怎么敢與大學畢業的大哥書信往來?
那個周末,父親拿出厚厚一疊信紙,他一句一句念著,我一字一字寫著。
二十多天后,我收到大哥的回信,厚厚的一疊,還貼了兩張郵票。打開信封,一份是大哥的回信,一份是我寄給大哥的書信。回信中,大哥尤其提到我,要我以后多寫信給他,一是交流學習心得,二是通過寫信提高作文水平。我寄給大哥的書信,標點、詞語及句子,都被大哥用紅筆一一改動,高人指點,方知自己寫的書信錯誤百出,但大哥并沒有打擊我,而是鼓勵著我。往后每一次大哥回信,我都要把他退回的書信一一細讀,看看自己錯誤的原因何在。日子漸次分明,退回的書信中被改動的地方也越發稀少。
后來,我就讀師范學校,那些年,我常常與大哥書信交流,自我感覺寫作水平長進不小。恰逢學校文學社招聘新社員,我拿出自己剛寫的一篇小文投石問路,文學社的輔導老師覺得我有寫作潛力,就吸納我為文學社的會員。
后來,文學社的刊物發表了我的一首散文詩,我興奮地寄給遠在康定的大哥。大哥除了祝賀,還給我寄來許多文學期刊,鼓勵我多觀察生活,寫出有濃烈生活味道的文章。其時,大哥已有多篇作品發表在國內極具分量的文學期刊上,他也因此加入了四川省作協。那些日子,我與大哥的書信,交流更多的是關于文學。在他的潤色和推薦下,我的小文也陸陸續續發表在一些報刊上。現在的我,在文學上有了一丁點成績,大半的功勞都應歸于大哥。
時代飛速前行。現在,書信被電話、QQ、微信逐一取代,但我們的親情依然如故,書信里承載的溫度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