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

許家睿

夜闌人靜，我依舊獨自倚窗，眺望天際。手中的咖啡尚有余溫，一縷蒸氣騰騰沖出杯口，向上竄起，但很快，就在寒氣的侵襲中顛簸了幾下，倏地，四下散落。我望得出神，心想，我這些天的經歷，就好似那團中道崩殂的煙氣，以高昂的氣勢慨然向上、自以為勢不可擋，卻在麻木中，不自覺地踩空了，等回過神來，早已被打回原形、墜入谷底。

我想把眼光放到別處，一抬眼，便捕獲了難得的暖色。定睛細看，是片片麥田，紅色和黃色自然的橫亙在麥地的交界處，仿佛一團金紅的火，浩浩湯湯地燒紅了半邊天際。我看得出神，忘記了這其實是一副掛在墻上的油畫。沉醉其中，似找到了容身之所，閉上眼睛，好似真切地站在一方田野上，眼睛也像被麥田邊溫柔的風凝結住，不愿睜開了。

我在地里走，只是向前走著，清甜的風輕拂著這美麗的一切。走到高處，我駐足俯瞰，所有成熟的麥穗都隨風搖動著，這光景，讓我恍惚地聯想到在橋上觀奔涌的江水，我仿佛正在一片紅色的海洋中駛著一葉扁舟，小舟飄搖，似乎將要被燒紅了的的浪沖沒。我跳下小船，走近身邊快蓋過頭頂的麥子，它擺動著腰身向我問好，我湊近細看，每一株麥子都鑲滿了豐實的麥穗，輕輕撥弄，竟然閃爍出白玉般溫潤的光澤，與千百年凝練成的鐘乳別無二致，令我心生歡喜，此時，我仿佛在一處滿是珍寶的寶地，無拘束地暢游。滿目都是豐滿的麥穗，沉甸甸地綴在半空，彎下身的麥穗劃過我的臉頰，抬起頭，才發現所有的麥穗都心照不宣地彎著軀干。頓時，我感到自己像同穿梭于巨人間卻不自知的小矮人，向上看，才知道“云泥之別”是何意。我略感沮喪地低下頭，卻猛然發現自己深淺不一的腳印，和旁邊深深扎入土地的麥稈形成鮮明的對比。

醍醐灌頂般，我突然頓悟：低頭，是一種謙虛的姿態。在所謂的努力中，我只是借著氣盛向前走著，去從未回看走過的路，反思做過的事。如果低下頭，踩穩自己的每一個腳印，即便速度不快，但也會一步一個腳印。就像這麥穗，穩扎著根基，即便彎下腰也依舊在每個金風送爽的日子里捧出一穗穗飽滿的果實?；貞浿袃羰亲约合蚯懊蜎_、不可一世的情態，臉頰也被這方天地映得更紅了。我微微俯身，繼續向前走著，腳步卻變得扎實了，心想，如果抱著虛懷若谷的情懷低下頭，額頭自然不會重重地撞在門檻上了。

上海市格致中學 （上海市 20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