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姿態

莊苡珞

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中詳述人生之三境界，我卻更想討論與獨共舞的三種姿態。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此謂第一姿態——品嘗孤獨。

人總是懼怕孤獨，防它如避洪水猛獸，本能地防御。初嘗孤獨，只苦得雙眉緊蹙，剎那間這世間熱鬧再也不見影蹤。月朗星高懸，花艷綠亦盛，“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剛剛的狂歡早已散了，可你偏偏想擒住那一縷浮影。你雖身處人群，可耳中只有“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的嘲弄。故人摯友原來是一種界限，一個人與兩個人原來有這么大的不同。你以為書里的孤獨都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獨有彎月和孤影確實冷清，你遠遠地旁觀他們如何盡興，在他們真實的熱鬧里孤身走過，猝不及防，滿嘴澀味。少年人頓生愁緒，這孤獨，明明唯恐避之不及，仍被它追上。相知同心者，何其寡矣，那人離去，世界都覺空。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此謂第二姿態——享受孤獨。

縱孤獨苦也，形單影只者，并非一昧自哀自憐，反而從這無盡的孤獨里品味出豁達和恣意。獨行孑孓又何懼，你聽空山的回響，你嗅傍晚的林香，“返影入深林，復照青苔上”;孤身浮沉又何懼，你看初升的太陽，你看連綿的星河，“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點萍”。孤獨無非是人生逆旅的一種常態，這塵世走一遭，你要記住看看太陽。與孤獨為友，嘗到的便不只苦這一味，你忽然有了“田上種春風，花開一樹明”的閑情，你忽然懂得了“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歡喜。你想問孤獨難熬否？你自己卻笑了，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此謂第三姿態——堅持孤獨。

世界偶爾荒謬，你蜷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縱享孤獨。有些人卻跳出來，居高臨下，指點你格格不入。他哪里懂得“人越是明白，越是有追求，就越孤獨”？他哪里曉得傾其一生孤獨行走的勇氣？世人皆醉你獨醒，不迎合世俗，不討好貴胄，不虛與委蛇，你堅定地走在不被世人理解的孤獨道路上，根本沒時間嘆息。你是大千世界里甘愿岌岌無名的使者，或許你曾說“雖九死其猶未悔”，或許你正醉于庭前梧桐，水邊芙蓉，你望向夕陽盡頭，浮生一眨眼，此生負氣成今日。你這份孤獨，才是真正的嘉獎。

孤獨雖亙古，盼你亦能與之共舞。

上海市延安中學 （上海市 200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