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末世的精明才

丁丹盈

《紅樓夢》塑造了各有千秋、立體飽滿的眾多人物。榮寧二府上演的人間百態中，我難以忘懷鳳姐小產病倒后的開源節流、興利除弊，秋日精彩紛呈的海棠社，大觀園中打在王喜保家的那記響亮的耳光……更難以忘懷這些事件的主角——賈府三姑娘探春。

榮府是故事的主要發生地。這里有才華橫溢的林黛玉、溫婉得體的薛寶釵、精明潑辣的王熙鳳、真性情的賈寶玉……花團錦簇中，探春不是最亮眼的那個。她是趙姨娘庶出的女兒，比不得寶玉黛玉等人是老祖宗的心頭肉，但她憑借自己的魅力贏得了賈府上上下下的喜愛。

我羨慕她機敏直爽、溫和有分寸的性格。出身是她心頭的陰影，但要強的性子造就了她格外強的自尊，使她出落得表里如一、坦率大氣。賈母錯罵王夫人時，她心想著其他人都有苦衷不便與賈母相辯，主動開口替王夫人解圍。一片戰戰兢兢中她選擇了出言緩解而非明哲保身，此等勇氣怎能不讓人敬佩。

我愛她仗義有擔當、不造作不虛偽的人品。鳳姐與王喜保家的來各位姑娘院子里搜查，相比惜春急于撇清關系的“我不知道”，探春的態度則十分強硬，“我的東西倒許你們搜閱，要想搜我的丫頭，這卻不能。”膽識與擔當顯露無疑。面對強勢的鳳姐也不占下風，“你趁早說明，若還要翻，不妨再翻一遍。”防止明日被說是她護著丫頭不讓翻。王喜保家的瞧她出身低微，便掀探春的衣襟，馬上著她一掌，就像這場荒唐鬧劇中的一聲驚雷。正如探春所說，如今的賈府“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但在這黃昏下坡路中，探春在這夜中振聾發聵的言語和巴掌聲，使我看到了這個頹唐世家最后的星星之火。

我欽佩她的才華與能力。是探春發起了給《紅樓夢》增添許多精彩文章的“海棠社”，給后來在菊花詩中奪魁的林黛玉取了“瀟湘妃子”的筆名，她所作的《簪菊》也是僅次于魁首所作三首詩的佳作。元春回府省親那日所有題詠，都是令探春依次抄錄，可見其書法之精。鳳姐小產后探春與寶釵李紈一同掌家，她勇于創新，讓老仆承包大觀園里的一草一木，一年可多出幾百兩銀子，還廢除了姑娘們的脂粉錢、少爺們的點心錢。如此管家有道，也難怪鳳姐這般眼高于頂的人都夸她：“好，好，好，好個三姑娘。”

可這朵“又紅又香”的“玫瑰花”、“老鴰窩里出的鳳凰”，最后的結局竟是與骨肉親人分離。正如《紅樓夢》曲中所言，“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這是時代背景下不可避免的悲劇，正是在這種不可抗拒的因素下，探春的氣性、努力才顯得格外珍貴與不易。玫瑰花會凋零，但途徑過她的人都會記得她的芬芳。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運偏消。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

探春，“嘆”春。

“原應嘆息。”

上海外國語大學附屬浦東外國語學校 （上海市 20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