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十年家鄉人事

沈睿韜

夏日炎暑漸行漸遠，蟬鳴攜著盛夏的驕陽進入初秋的清爽。我的秋天是從清晨飯桌上，一碗桂花雞頭米開始的。熱氣氤氳，香氣四溢，足以將迷迷糊糊的我從夢中喚醒，細細品嘗，清甜軟糯，秋天的感覺便一股腦吞下了饑腸轆轆的肚子。

我是極愛吃雞頭米的，我喜歡它雪白如珠，愛它清幽的香味。奶奶疼愛地輕撫我的頭，得意地笑道：“奶奶小時候可是住在“水八仙之鄉”——蘇州葑門的橫街。”我來了興致“奶奶，您跟我講講雞頭米老家的故事吧。”“好，你邊吃，我邊講。”

舊時，橫街位于蘇州古城的葑門邊，是當時遠近聞名的繁華街道，那里水塘密布，“水八仙”中除了莼菜缺席，其余的七仙（茭白、蓮藕、水芹、芡實（雞頭米）、茨菇、荸薺、菱角），包括我最愛的雞頭米，都下榻于家家戶戶悉心精耕的水田。相傳“葑門”一名便與“水八仙”有關：古時茭白名“葑”，遍地茭白的沃土便被稱為“葑門”。雖然這是無從考證的傳說，但是，這個故事卻在葑門人口口相傳中流傳至今。

再說到爺爺奶奶過去居住的橫街，這里好生熱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房屋鱗次櫛比，路旁各類商鋪迎來送往、熱鬧非凡。海棠糕、梨膏糖各色糕點香甜精致，引得小孩子們流連忘返，小手小心地拿起一塊，放入口中，臉上立馬漾起甜甜的笑容。

橫街上還曾有一家茶館，茶館中的評彈表演就是大人們鐘情的“糖果糕點”。茶館總是在一大清早便熱鬧非凡，周圍的居民都喜歡在這里開啟新的一天。一壺香片、二碟蜜餞、三塊瓜果，便是四海承平，此時再聽上一段評彈，真是愜意之至。

我想，那時姑蘇城傳統悠閑的生活，吸引了無數能人聚集在這座古城，平凡而生動。

在橫街一帶的老人記憶中，只要提起“許伯安”的名字，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深受大家愛戴的郎中，奶奶小時，就知道，誰有個頭疼腦熱，都會搖著小船去許伯安的診所看病。許先生高超的醫術就曾記載在一本老書中：書的作者八歲時患了險些喪命的風寒，治療許久，卻不見好，而且已經命垂一線，他的父親見狀，急忙帶他去許先生家問診。許先生感嘆還好來得及時，并連忙開出七副中藥，七日內，作者按時服藥，待到七副服完，藥到病除。身患疑難雜癥已經奄奄一息的孩童，只需許先生的七副中藥，便能活蹦亂跳。

許先生不僅醫術高明，更有一顆仁心。當時，人們主要的出行方式是劃船，原先，診所門前停船不便，許先生就自掏腰包修建了石駁岸和石板橋，方便附近的鄰里。而且，他對待病人不論窮富、一視同仁，認真問診切脈。有時遇到家境貧寒的病人，他非但不收診金，還讓病人拿著方子直接去抓藥。也正因如此，許先生成為橫街德高望重的名士。后來，許先生的小兒子也子承父業，行醫濟世，如今也已年過八十，不由讓人感嘆時間流逝之快。

我聽得入神，渾然不知碗中的雞頭米早被我吃光了。我一邊仔細地刮著碗上的細碎渣滓，一邊問：“奶奶，您說的這些我都沒見過，這百十年來姑蘇城都有哪些變遷呀？”奶奶寵溺地看著我，又為我添上一碗，繼續說道“后來，我跟你爺爺的家因為修路，已經拆掉了，橫街上很多老房子也因修路而拆遷。那時候啊，咱們住的園區還是一大片水田，現在的新蘇州人根本不知道這里原來都種著“水八仙”。這幾十年來，發展這么快……，奶奶也沒想到有一天能夠住進帶電梯的房子，能夠看到這么多漂亮的高樓大廈，坐上一踩油門就跑出好幾公里并且還停到家門口的小轎車。 ”

說完，奶奶莞爾一笑，似乎為姑蘇城的發展感到欣慰，對如今生活質量的提高感到愉悅，但又似是懷念、以及對往昔人事的追憶。

世事變遷，猶如過眼云煙。但桌上一盞碗桂花雞頭米，百十年來飄香至今，姑蘇城的清雅氣質、人文風韻，更是流芳百世，震古爍今。

江蘇省蘇州中學 （江蘇省蘇州市 21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