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曉靜
關鍵詞:波里比阿;立場;二重性;歷史學家
波里比阿(Polybius,約公元前200年—前120年)是羅馬治下的希臘裔史家。他撰寫了羅馬人在地中海世界建立霸權的歷史。撰寫羅馬史的希臘裔史家并不罕見。狄奧多羅斯(Diodorus,公元前1世紀人)從埃及的創世神話寫起,撰著了長達1100余年的歷史,其中包括羅馬人的故實。哈利卡納蘇斯的狄奧尼修斯(Dionysus of Halicarnassus,公元前1世紀人)則講述了從神話起源直至第一次布匿戰爭(First Punic War)的羅馬歷史。阿庇安(Appian,約95年—165年)移居羅馬后,曾擔任帝國要職,撰寫了上啟王政時代下至圖拉真時期(Trajan,98年—117年在位)的羅馬史。普魯塔克(Plutarch,約45年—120年)的傳記也涉及了羅馬建城以來的歷史。與上述羅馬治下的希臘史家不同,作為羅馬征服希臘本土歷史的參與者,波里比阿的寫作立場自有其特性。一些學者強調波里比阿仍是從一個希臘人的立場來寫作的,他記錄羅馬人的功績不能被視為“對羅馬的道德和思想上的投誠”。1也有人將他視為帝國的“局外人”之一,認為這些局外人與羅馬人構建的新世界有聯系,但希臘人的身份使他們只是旁觀者而非新世界的主人,他們無非是用各自特有的希臘式濾鏡解釋羅馬的成功。2
然而,包括波里比阿在內大多數希臘著作家往往認為羅馬人的擴張具有合理性而且可被原諒,因此很少批判其擴張過程造成的災難。3其實,這些分析的切入點無非是希臘人對待羅馬擴張與統治的態度。波里比阿對亞該亞同盟(Achaean League)利益的維護及其對希臘文化的自豪感則未能得到應有的關注。由于個人經歷和時代背景的影響,波里比阿對希臘和羅馬雙方都表現出強烈的傾向性。這使其著史立場呈現出鮮明的二重性,但在寫作中兩種立場卻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波里比阿出生于伯羅奔尼撒(Peloponissos)半島邁加洛波利斯(Megalopolis)的一個政治家庭。該城于公元前235年加入亞該亞同盟,逐漸成為同盟內最具影響力的城市之一。在阿拉圖斯(Aratus,公元前271年—前213年)的領導下,亞該亞同盟以結盟的方式制衡各方勢力,影響力有所增強。阿拉圖斯死后,新一代同盟領袖菲洛波義曼(Philopoemen,公元前253年—前182年)通過訓練新兵、改良武器裝備和作戰方式,提升了亞該亞同盟的軍事實力。1即便如此,亞該亞同盟仍無法與馬其頓人抗衡,并且此時羅馬已經崛起,開始全面干涉半島事務。
波里比阿之父呂克塔斯(Lycortas,公元前3—前2世紀間人)是菲洛波義曼內外政策的支持者。他們都主張擴充亞該亞同盟在半島南部的勢力,將斯巴達納入同盟,反對羅馬人過度干預半島事務;而阿里斯泰納斯(Aristaenus,公元前2世紀人)等人則擁護羅馬人的主張,使斯巴達和同盟的關系幾經變化。亞該亞同盟遂因此問題與羅馬人發生諸多沖突。2菲洛波義曼死后,呂克塔斯繼任同盟將軍,繼續推行菲洛波義曼對羅馬和斯巴達的政策。波里比阿深受父親影響,積極參與同盟政治活動,并在菲洛波義曼去世后承擔起護送其骨灰甕的重任。公元前170/69年,波里比阿當選為同盟騎兵司令,成為僅次于同盟將軍的領袖。3
公元前171年,羅馬向馬其頓宣戰,然而希臘邦國只是尋求自保,希望借助馬其頓王國的力量制衡羅馬。公元前168年羅馬人在皮德納(Pydna)戰役中取得最終勝利,馬其頓王國解體。4這使得亞該亞同盟的地緣政治優勢喪失,而同盟在戰爭中的觀望態度也被視為是對馬其頓的同情,遭到羅馬人的清算。包括波里比阿在內的1000名同盟上層作為人質被帶回意大利,長期羈留于此。他們大多被遣送至偏遠鄉鎮,直至公元前150年才獲準返回,最終僅有300人回到希臘。公元前146年,羅馬人攻陷了柯林斯(Corinth),亞該亞同盟宣告解體,希臘諸邦最終成為羅馬治下的自治城市。
然而,羅馬人對希臘文化一直報以尊重和學習的態度;他們對希臘世界的統治重視政治上的效忠而非民族的同化。早在羅馬介入希臘化世界之初,羅馬人就以希臘人的解放者和保護者的姿態出現。羅馬治下的希臘自治城市居民依然認同自己是希臘人,城市政治活動頻繁,但僅限于羅馬人允許的范圍內。羅馬人對希臘城市的優待政策也都是基于整個羅馬的利益考量,而希臘人則由于長期受制于希臘化統治者和國王,易于接受更強大的保護者并加以崇拜,這就奠定了羅馬人的“新主”地位。5將亞該亞人質送往意大利,這對于羅馬人來說是學習和吸收希臘文化的良好機會,同時也使希臘人在羅馬家庭中受到影響、接受教育,成為改變他們對羅馬看法的機會。6波里比阿正是在這期間與羅馬貴族建立了密切的聯系,增進了對羅馬統治的了解。
憑借其作品和才華,波里比阿受到康內利烏斯家族(Cornelius Scipio)的賞識與關照,成為該家族繼子小西庇阿(Scipio the Younger,公元前184年—前129年)的密友和導師,得以留在羅馬并享有一定的人身自由。1小西庇阿還曾因同波里比阿的關系請求老加圖(Cato the Elder,公元前234年—前149年)為亞該亞人說情,使他們早日得以釋放返回亞該亞;雖然有人對此表示反對,但最終元老院同意了這一提案。2波里比阿同羅馬人之間的關系雖不平等,但他卻是受小西庇阿庇護的“朋友”,而不是受到嚴格約束的仆從。為了突出自己和小西庇阿乃至羅馬貴族群體之間的關系,他記載了同小西庇阿之間的往來,并提到小西庇阿非常希望得到自己的關注,以此作為其“對得起家族以及先祖”的標志。3羅馬人對希臘文化的接受和包容以及波里比阿與羅馬新主之間的“友誼”,為其希臘立場提供了存在的可能性。這使他不僅無需在作品中過度渲染羅馬較之希臘的優越以示對新主的投誠,而且得以展現希臘文化在羅馬社會中的地位。其寫作顯然繼承了古典時期政治家和實干家為平等人演講與寫作的遺風,與中世紀寫作帝王傳記的史家形成鮮明對比:后者不平等地被其寫作對象所束縛,以侍從的身份用作品取悅或引導統治者。4
在羅馬長期羈留的波里比阿,獲得羅馬貴族的庇護和尊重,不僅保全了人身安全和尊嚴,而且近距離觀察了羅馬人的統治。他的史著基于理性展現出對羅馬人的誠服,并致力于反思羅馬社會初現端倪的弊病,試圖為帝國的長治久安建言獻策。但同時,他對希臘文化和亞該亞同盟的自豪感也難以磨滅,難免情感上的糾結。其著史立場徘徊于理性與情感之間,呈現出二重性的特點。
從理性的角度,波里比阿認為,優秀的羅馬人完全具備成為世界霸主的能力,其作為地中海世界“新主”的地位應得到認可。盡管羅馬人在思想藝術、科學文化為代表的許多領域不及希臘人,但在政治體制、軍事制度等方面則遠勝希臘人。即使他激賞亞該亞同盟的民主政體,視其為吸引各邦加入同盟的重要因素,也不得不承認相比斯巴達(Sparta)、迦太基(Carthage)等國羅馬的制度極為優越,認為“羅馬人有足夠的理由以建立對整個世界的統治為目標,并且有足夠的方法和途徑實現這個目標”。5他也希望希臘同胞認識到羅馬成為地中海霸主已為既成事實:“這53年的時段在此終止,羅馬勢力的擴張和發展在此時也已經完成??磥磉@些似乎是得到公認的。除此之外被公認的還有,世界上所有區域都應該納入羅馬人的控制之內,聽命于羅馬人,遵從于羅馬人的命令。”6
波里比阿極為推崇羅馬人在政體和軍事方面的制度優勢。他認為,羅馬人將民主政治、貴族政治、國王政治結合起來組成混合政體:“政府內部三種類型的要素都能夠彼此削弱或相互合作,當每部分密切合作時,它所擁有的力量可以阻止一切危機,因此,無法發現一個比它更好的政體。”7雖然斯巴達的來庫古(Lycurgus,約公元前9世紀人)立法也集三種政體之長,實現了制約與平衡,但“羅馬人的政體也實現了相同的結果,不同源自抽象的理論分析,而是經過了諸多斗爭的考驗和實踐的檢驗,從命運的突變中常常獲得更好更豐富的知識,他們最終用不同于來庫古的方式完成了國家機構的建立,而且也是我們所知政體中最優良的”。8在軍事方面,較之依靠雇傭兵的迦太基,羅馬人只依靠本國公民和盟軍,其軍事組織更為可靠;“因為那些羅馬人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和子孫而戰,絕不會有所松懈,他們會堅持不顧一切投入戰斗,直到征服敵人為止?!?在實戰中,羅馬人也通過嚴格的軍事紀律杜絕戰場潰逃和投降的行為,樹立“不成功便成仁”的規范:“羅馬人為自己建立規范,他們或是在戰斗中贏得勝利,或是戰死,因為如果被打敗,他們將不會存有生存的希望?!?其次,羅馬人善于學習他人的經驗,彌補自身的不足,從而提升其軍事征服的實力。羅馬人起初造船技術落后,缺乏建造五層船的知識,迦太基的一艘戰船在一次追擊羅馬海上運輸隊時不慎擱淺,羅馬人便依其式樣仿制新式戰船,提升了海軍實力。3羅馬人發現希臘人的長槍力求穩定不易震動,盾牌堅固扎實不易磨損,能夠形成強有力的進攻和有效的防護,于是立刻模仿希臘武器以為己用?!耙驗檫@是他們的優點:沒有其他人有這樣的傳統,模仿他人優于自己的東西?!?再次,羅馬人在處理同盟者關系方面,也表現出作為地中海世界新主的威望。波里比阿記載,羅馬人曾嚴懲違背誓言、損害友邦利益的坎帕尼亞(Campania)籍駐軍,并指出其目的“是要盡可能通過這樣的懲罰恢復羅馬人在盟友中的美好名聲”。5其威望遂在盟友的態度上得到驗證:當羅馬在布匿戰爭中屢遭挫折時,“即使經歷兩次戰役的失敗,也沒有一個意大利城市投靠迦太基,他們都保持著忠誠,盡管有些已經遭受損害。從中可以揣測出同盟國對羅馬的敬畏和尊重”。6
在認可羅馬人統治能力的基礎上,波里比阿也關心帝國的前景。他觀察并反思了羅馬內部存在的問題。他指出,一些羅馬人在與馬其頓人交戰的過程中,被希臘人驕奢淫逸的習慣所影響,尤其是男性青年中出現揮霍和放縱的現象,為男妓和腌魚投入大量錢財;并認同老加圖的觀點:“當俊俏的男孩兒比良田售價更高、一罐腌魚比種地的農民更有價值的時候,這無疑是國家發展趨于惡化的跡象?!?波里比阿返回希臘后受邀同小西庇阿參加了第三次布匿戰爭,目睹了迦太基的陷落。他記下了小西庇阿面對迦太基斷壁殘垣時的言行:“西庇阿轉身抓住我的手,說:‘波里比阿,這是輝煌的時刻,但我預感到令我恐懼的事。我預感有一天,同樣的災難也會注定發生在我的祖國身上。”8這同樣反映出波里比阿對帝國命運的關注。當然,迦太基的命運也促使同為被征服者的波里比阿對亞該亞諸邦在羅馬統治下如何延續的問題加以考慮。
波里比阿對亞該亞同盟和希臘文化也表現出強烈的情感。雖然他承認羅馬人的政體最為優越,但也認為亞該亞同盟早期政制并不亞于羅馬,這迫使他反思這一優秀的同盟何以失敗。亞該亞同盟起初只由伯羅奔尼撒半島北部12個亞該亞人城邦組成,無論是武力還是財力都不及阿卡狄亞(Arcadia)和斯巴達。公元前3世紀中葉之后一些非亞該亞人城市也先后加入同盟,“不僅把制度變成了亞該亞的,而且名字也改成了亞該亞人”。9波里比阿認為這并非偶然。他指出,“找不到任何其他的制度和原則,能夠像亞該亞同盟的政治體制那樣代表真正的民主,有利于平等和言論自由”;10亞該亞人受底比斯與斯巴達邀請參與仲裁雙方的爭端也并非因其實力出眾,而是由于當時人們普遍認為亞該亞人在各方面都具有可信性和高貴善良的品質。11盡管如此,亞該亞同盟仍然需要依靠外界的支持,例如阿拉圖斯曾迫于斯巴達人的壓力,與馬其頓人議和以尋求幫助,1但這種聯盟是權宜之計,并不可靠。波里比阿反思了同盟的對外政策,在政治立場上也開始認同阿里斯泰納斯的親羅馬觀點:“如果阿里斯泰納斯沒有及時說服亞該亞人放棄與菲利普(Philippus V,公元前221年—前179年)的結盟,轉向與羅馬人交好,顯然整個國家必然已經遭受徹底的毀滅?!?面對柯林斯的陷落和同盟的解體,波里比阿流露出克制的哀痛。斯特拉波(Strabo,約公元前64年—公元23年)稱:“波里比阿對與柯林斯陷落相關的事表示悲憫,并談到士兵對那些藝術品和祭祀品的漠視;因為他說他看到那些畫作被扔在地上,士兵們則在上面嬉戲。”3由此可見,波里比阿心中依然保有對希臘文化的維護和熱愛,這與其面對迦太基斷壁殘垣時的冷靜和對羅馬統治命運的理性思考形成鮮明的對照。即便此時他依然希圖保留亞該亞同盟作為羅馬人“盟友”的地位,也為維護同盟的獨立做過努力,利用自己的身份為協調羅馬與同盟的關系作出努力。4
獨特的人生際遇使波里比阿具有亞該亞統帥、希臘人質、羅馬貴族之友等多重身份,其著史立場難免要在希臘和羅馬之間有所抉擇。但波里比阿具有史家的自覺,力求以客觀的態度超然于前述復雜的關系之上。這就使他的著史立場不必歸屬于希臘或羅馬任意一方,而得以以史家的中立審視和平衡自身社會歸屬認同的矛盾,實現立場二重性的平衡。
波里比阿對歷史學家的工作進行了自覺的反省,強調追求真實和立場客觀是歷史學家最重要的著史原則。波里比阿認為歷史作品必須以真實性為前提;他認同希臘史家提麥烏斯(Timaeus,約公元前350年—前260年)的觀點——“那些在文體上、處理方式上,或是任何其他個別地方有所缺失,但是仍然努力獲取真相的作品有資格稱為歷史,但當它們放棄真相時則不可以稱為歷史。我非常同意他的觀點,真相在這類作品中起主導地位,在我的這部作品中也做過類似的陳述,正如生命體被剝奪視覺,那么其整體就會無用,如果歷史被剝奪真相則會變成無用的故事。”5不過,他指出,背離真相的原因可分為兩種,一種是由于無知,另一種則出于故意;并主張“我們應當原諒那些因無知而背離真相的人,但應該堅決譴責那些故意說謊的人”。6因為他認識到,寫作者受到身份屬性和社會關系的影響,在立場上難免有所偏好:“一些人以個人經歷和個人立場作為標準,我不認為這是有意欺騙讀者?!?可貴的是,他由此意識到,史學家的立場有敵我之分,而這種立場的傾向性會影響歷史寫作。因此,他希望通過公證評判敵人和朋友減少這種影響,力求從雙方的立場考慮做出客觀、理性的評判,從而盡可能避免以單一立場過度褒貶任意一方。他主張,一個好人應當“愛他的朋友和國家,并且與他的朋友們一起仇恨他們的敵人”,但“當一個人擔任歷史學家的角色時,他應當摒棄上述這些行為。要經常稱贊他的敵人,當他們有任何值得稱許之處時;要經常批判和指出最有必要指出的可恥的錯誤,當他們在公眾事務中表現出來的時候”。8可見,波里比阿意識到“歷史學家”應當擺脫普通人的愛恨,這實質上賦予了“歷史學家”以獨特的身份認同,也就是明確地主張歷史學家應當具有超然的寫作立場;只依憑歷史人物實際行事進行相應褒貶的原則則體現出,他力求保持客觀的史家自覺。
波里比阿清晰地認識到,歷史學家肆意發揮個人的偏好,會使作品表現出強烈的立場偏向,最終難免導致歷史敘述的失真。波里比阿以羅馬史家法比烏斯(Q. Fabius Pictor,公元前3世紀人)和親迦太基的西西里史家腓利努斯(Philinus,公元前3世紀人)為例對此進行了說明。他寫作布匿戰爭史著重參考了此二人的記述,但也指出關于羅馬和迦太基之間的戰爭“真相沒有被充分的報道,盡管腓利努斯和法比烏斯被認為是這方面最權威的史家”。他認為,腓利努斯在記述迦太基人和羅馬人爭奪西西里時前后矛盾;將迦太基人的失利被圍說成成功突圍并追擊敵人;將羅馬人的勝利說成戰敗。1他指出,“相同的錯誤在腓利努斯的作品中貫穿始終,在法比烏斯的作品中也同樣如此”。2不過,波里比阿依據二人的性格和處事原則做出判斷,并不認為他們在刻意誤導讀者,“但是由于信仰和固有的偏見,腓利努斯認為迦太基人在每種情況下都表現得明智、善良和勇敢,羅馬人則相反,而法比烏斯卻持有截然相反的觀點”。3
作為“被征服者”的一員,波里比阿憑借對史家客觀中立的自覺,實現了自身立場在希臘和羅馬之間的平衡,在作品中同時表達了對羅馬統治的認可和對希臘的贊許與維護。波里比阿認為歷史的目的不是通過戰爭結果評判勝負雙方,而是要結合新主統治的實際情況予以如實客觀的分析。他希望自己的作品“以這種方式使同時代的人可以認清羅馬的統治是應當被接受還是要極力避免的,以及他們的政府在未來應當被稱頌、羨慕還是譴責”。4波里比阿認為,歷史學家應當超然于征服者與被征服者的身份之外,規避此類立場的局限性,為現在及未來提供幫助:“我的作品對已存或尚未發生的事務都有很大的用處,因為無論是領導這些事務的政治領袖,還是記錄它們的歷史學家,都不應以征服行為或是征服世界的結果視為最終的目的。正如沒有人會僅以攻擊他人作為自己發動戰爭的目標,也沒有人會為了航海而跨越海洋;同樣,沒有人僅為獲取知識而學習技術和技藝,所有人在從事這些工作時都會從中得到快樂、滿足和利益?!?
由此,波里比阿遂以歷史學家客觀、求真的原則緩和了其獨特身份帶來的立場糾葛。這使他能在贊美希臘文化、維護亞該亞同盟的同時,調整政治立場,接受、認可羅馬人的統治,進而反思帝國征服地中海世界的制勝之道,并為維護羅馬對地中海世界長久統治建言獻策,實現了其二重立場的微妙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