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試

謝俁宸

燈一盞，熱湯一碗。門口的枯葉落下一地金色的殘骸，這個冬天，請過得暖和一些吧。

我對你的感情是復雜的，也許并不如別人所說的那么一往情深。

從最開始我的不諳世事，我發現你嘗試著傾盡全力要給我最好的。那時候，我還不是很會表達。我每天嘗試著對你咿咿呀呀，嘗試著手舞足蹈，我想讓你知道我很高興，不知道你聽懂了沒有?？墒俏铱側滩蛔】?，因為餓了，因為疼了，因為想哭了。我很謝謝你對我的不厭其煩。

直到我又學會了一首兒歌，我嘗試著每天都唱給你聽，我學會表達了，盡管聲音那么青澀。我們一起唱啊跳啊，你嘗試著進入我天真的世界，我嘗試著把我所有能表達的都給你聽。就是在冬天，我也會嘗試著握住你溫暖的手。

門口的樹葉落了好多次，又長出來好多次。年年歲歲復歲歲年年，日子好像一直都那么平靜而美好。

正是因為這些，我覺得昨天你扔向我的那只杯子只是個意外。我們相處的第十五個年頭里，我的青春和你的中年，太多太多的事情在這一刻鋒芒畢露。我承認，我們之間磨合得不太好。敏感和焦躁，僅僅因為“今天冷得需不需要多穿一件衣服”就刀槍相撞。就好像所有青春小說里說的那樣，我拒絕再嘗試心平氣和，你也拒絕再對我處處忍讓。你抱怨我的冷漠，我嘗試讓你明白我的心思。但一切都徒勞吧，爭吵只會愈演愈烈，直到那個杯子應聲而下。

然后空氣都呆愣了幾秒，我看見窗外下起了雪。

我賭氣直接背上書包出門上課，沒走幾步又后悔忘記帶圍巾和外套，卻又不敢回家去拿。于是哆哆嗦嗦地上了一天的課，渾身上下凍到失去知覺。

其實也很容易就消氣，就像我也會偶然想起，回去之后我們會不會和好如初。

真的是這樣。你留了燈，桌上有一碗熱湯。只是你躲在房間里，不肯出來。

很老套的情節啊，我邊吃邊想?？墒巧罹褪沁@么老套。

但如果，我嘗試著去靠近你，會不會不一樣？

我有一個十五歲的媽媽。十五年前她是個女孩兒，十五年后她變成了普通模樣。這些年來，我們嘗試著和平共處。我嘗試著表達，她嘗試著理解；她嘗試把最好的給我，我嘗試盡全力回報她。

我們都曾是不為生活所拘束的江湖俠客。我想在我出現之后，她就收斂了鋒芒。春天讓我肆意闖蕩人間，冬天還是要躲進屋子。

畢竟要嘗試著靠近，才能過得暖和啊。

媽媽。

點評

本文的情感體驗非常細膩，溫柔從容的表達與之相得益彰。本文從兒時寫起，像一張老唱片般悠揚。第六段寫爭吵，語言反復在“你”與“我”之間切換，營造出緊繃感，同時也寫透了兩個人的傷心。倒數三段的結尾堪稱“豹尾”，母女關系看似回到了開頭的風平浪靜，其實是在原有基礎上的再出發?！笆迥昵八莻€女孩兒，十五年后她變成了普通模樣”“我們都曾是不為生活所拘束的江湖俠客”等句子傳遞出女性之間的理解與共情，極為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