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的困境

□ 陳 雷

談到當下的文化藝術創作，大多數人是持批評態度的。當然，批評者各有理由，但有一點是大多數批評者都能達成共識的，即，當代的文化藝術創作在原創性方面有著嚴重的缺失。

原創性缺失，導致的結果是，模仿充斥著甚至是泛濫于當下的文化藝術創作。不可否認，一切創造都源于模仿，但同樣不可否認的是，模仿不能夠取代創造。然而遺憾的是，我們在當下文化藝術現狀中看到的，恰恰是有太多的創作者把模仿作為了展開其創作的唯一方式。稍加辨析就能夠覺察到，當代文化藝術創作中的模仿行為，幾乎已經達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不僅模仿古人也模仿西方、不僅模仿他人也模仿自己，讀一篇小說、看一部電影、參觀一個展覽，無處不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或許可以說，模仿就如同一種生命力極其頑強的傳染病，對于我們當下大多數文化藝術創作者來說，他們已經完全喪失了免疫能力。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假若長此以往，帶來的很可能就是文化藝術自身存在的危機。

事實依然如此。我們需要做點什么呢？

我想，面對這一事實，我們首先應該做的是要思考兩個問題。一個是，究竟是什么樣的原因導致了當下文化藝術中原創性的缺失。另一個是，我們怎樣才能讓我們的文化藝術創作具備更多的原創性。

從根本上說，所有的問題，都可以歸結為人的問題。也就是說，當下文化藝術中原創性之所以缺失、模仿行為之所以會成為一種風氣，最根本的原因，應該從文化藝術創作者自身找尋。盡管我們不會否認，確實也存在一些客觀現實方面的原由導致了我們當下文化藝術創作的不能盡如人意，但，這絲毫不能夠推脫掉創作者應該擔負的責任。再進一步說，文化藝術作品的原創性，源于創造者對于自身所處的社會文化現實的深入的觀察和思索，以及他對于他的觀察和思索的富有個性的、創造性的表達，如果不能做到這一些，文化藝術作品的原創性是不可企及的。事實卻是這樣，當下文化藝術原創性的缺失，究其原因，恰恰也就是創造者沒有足夠的能力深入的審視我們自身所處的這個時代，同時也沒有能力找尋到一種恰如其分的表達方式訴說和闡釋他的所思所想。其實問題到這里還沒有結束，我們還有理由繼續追問，究竟是什么樣的原因導致了我們當下絕大多數的文化藝術創作者竟是如此的軟弱無力？原因其實很簡單，是他們的價值觀念系統出了問題。我們知道，只有當我們有一個值得依憑的穩固而積極的價值參照體系的時候，我們才有可能對我們所面對的事物有深入的觀察和思索，并在此基礎上做出我們的判斷、進而以一種合適的方式表述我們的意見和建議。相反，面對某一事物，我們注定是會處于失語狀態的。當下大多數的文化藝術創造者，是沒有這樣一個積極有效的價值觀念體系的，所以，他們沒有能力對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發言，也就最直接的導致了當下文化藝術創作的原創性的缺失。或許，我們還可以為他們做一點辯解的工作，之所以缺少這樣一個價值體系，是因為社會使然、時代使然。但同時我們也不難明白，實際上沒有任何一個社會和時代可以提供這樣一個價值參照體系的，或者說，當我們為文化藝術創造者開脫的時候其實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一個社會、一個時代的價值和觀念往往是由文化藝術創造者賦予的，他們是創造者，而不是索取者。如此來說，我們只能把關切的目光投射到文化藝術創造者的身上。

其實正如我們所了解到的，實際上，有太多當下的文化藝術創造者是沒有能力為我們這個時代賦予意義和價值的，除了模仿，他們別無長技。那么，如何才能讓他們做得更好一點呢？在這里需要補充一句，這個問題是需要我們當下每一個文化藝術事業的參與者共同思索和努力的，沒有哪一個人有權利去指責另外的人，包括我自己。換一種說法就是，我們怎樣才能做得更好一點呢？我想，最便捷的途徑就是深入的學習古往今來的經典著作和作品。經典之為經典，是因為在這些作品中在這些著作中，隱含著關涉人之存在的最為恒定也最為緊要的價值觀念，學習經典，就是要把握到這些價值觀念并且接受它們、在此基礎上構造出值得依憑的價值觀念體系。如果能夠做到這一點，也才能保證我們能夠深入的觀察和思索這個時代、也才能夠尋找合適的方式表達我們的觀察和思索，也只有這樣，才能有原創性的文化藝術作品出現。順便需要說到，學習經典，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否認的事情，只不過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能力深入經典、把握經典。這需要一個過程。而且，是一個注定充滿艱難的過程。但，舍此我們別無選擇。

原創性的重要性是不需要論證的，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那是文化藝術存在的唯一理由，也是我們評判文化藝術的最不可或缺的基點和標準。不過有一點值得注意，我們呼喚原創性、期待原創性，但不能為了原創性而創造、創新，也就是說，不能為創新而創新，如果那樣的話所謂創新是沒有價值的。同樣，如果那樣的話，原創性同樣依然不會存在。■

林風眠 四鷺 67×66.4cm 紙本設色 1959年 中國美術館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