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數據時代的數據捕頭

肖瑤

前幾天跟朋友小萌聊天，說著說著她就會看一下手機，看見我投來詫異的小眼神，她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得處理一下工作。”小萌剛接手內勤工作，她自謙還不是一個成熟的內勤，文件一來，她先手忙腳亂。尤其是上周，本市食品抽檢發現一例冷凍海鮮的盒子上有病毒，她就不得安生了，大周末的，好幾個人加她微信，隔幾分鐘發一個指令，一會兒讓報數據，一會兒讓報總結。

小萌感慨，從前的機關內勤，最忙的時候是抱著文件一路小跑，仿佛有誰埋伏在路上準備襲擊他們一樣。如今大數據時代的內勤，累的不是腿了，是眼睛。只要你醒著，就得抱著手機守著電腦，每過5分鐘刷一下屏，等著各部門的文件流轉過來。

從前可以甩鍋給紀要或者給其他部門：紀要的電話沒接到，其他部門沒說清。只要對方是人而不是機器，就有可能犯錯。可如今每個部門都能看到手機軟件上的文件，紀要沒義務通知內勤了。內勤必須分分鐘留意著，才能不錯過新文件？于是，內勤們就像專們捕捉文件的捕頭，打開一個新文件，就像捉住一只鳥，內心還有些小激動。沒看見新文件跳出來的內勤，就像沒逮住獵物的獵人一樣失職。

這個游戲剛開始玩會很乏味，時間長了就變得眼疾手快，再往后小萌發現自己已經被游戲規則綁架——上廁所前一秒還要刷新一下電腦，看有沒有蹦出新文件。小萌已經把自己訓練得像狙擊手一樣，文件一冒頭就擊斃。最好一槍命中，文件存活時間越長，自己作為專業的狙擊手就越失敗。內勤對文件變得又愛又恨，半天沒有新文件，還會隱隱失落。一有新文件，就會進入備戰狀態，全力以赴殲滅它，有一種上戰場殺敵的快感。

小萌說從前做外勤的時候，最煩這些內勤。私底下叫他們“表哥表姐”，啥業務能力也沒有，就會催數據填報表。直到自己也做了內勤，也變成催命鬼，才明白內勤的工作動力不在于權力欲，在于撇清自己，一個報表按時報了，自己的責任就撇清了，板子就打不到自己身上了。只有把接收文件統計數據當做一種機械的工作，這項工作才不那么令人難以忍受。這動作再怎么無聊、乏味、畫蛇添足，但因為每天都做，做得久了，竟然習慣成自然。何況，因為有了很多人的參與，變成了你追我趕的勞動競賽，就像小時候吃飯磨磨蹭蹭，大人就會說“快吃，看看那個誰，比比看誰吃得快！”小孩子會下意識地加快速度，生怕被“那個誰”比下去。

跟從前的一線工作比，小萌現在算是后臺了，除了和數據、軟件和文件較勁，不用處理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了。可她總懷念從前辦案子的日子，雖然那時天天面對的是動輒跟你吹胡子瞪眼，把你當對手當敵人的陌生人，可也比變成采集數據的機器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