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維諾在介紹“輕逸”這一書寫品質時忍不住強調:面對沉重、混沌、粘稠的現實生活,文字必需捕獲一種透明、輕逸的力量才能穿越它。
在此意義上,寫作便是像柏爾修斯那樣飛翔——他砍下美杜莎的腦袋,穿著飛行鞋;他不直視那女妖的恐怖面孔,而是借助銅盾的反射來看她的形象。強調寫作中的“輕逸”并非意味著逃避世界,而是提醒我們改變介入世界的視角。事實上,無論從科學還是文學的經驗來看,輕(或者軟、微小)都不僅是可能的,也是必然的——畢竟,“世界是靠非常微小的物質維系的”。盧克萊修的《物性論》為此提供了古老的線索:世界是由無數細小的、運動著的、細微的存在組成的;物質并不比空虛更加具體而永恒。為避免被沉重的世界所碾碎,詩人動用輕逸來保障自由。
如此,我們可以賦予《十日談》中的詩人圭多·卡瓦爾坎蒂另一種歷程:為了不與那些成群結隊的豪門子弟為伍,他從沉重的大地上輕巧而突然地躍起;當他從空中俯瞰曾經那個充滿惰性的世界時,發現地面上的高山瞬間分裂成了石頭,而那些石頭又化作了細微的沙礫;它們載著整個世界輕微地旋轉、漂流,直到太陽重新升起——此時,佛羅倫薩的詩人圭多·卡瓦爾坎蒂就是希臘神話中的英雄柏爾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