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謊言”

陳巖川

奶奶是一代文豪歐陽修的故里———江西省永豐縣西陽宮的管理員。二十多歲時從她的父親手中接過西陽宮的大門鑰匙，奶奶的一生便與這里結下了不解之緣。偌大的單位只有她一個人，她就是那里的“管家”———做飯、打掃、接待、講解是她每天的生活。

兩歲多時，我就被“丟”在農村老家。和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里，我生病發燒，奶奶就徒步背著我去醫院輸液。從西陽宮到老家房子有一段泥路，每到下雨天，那段泥路就會變得又臟、又濕、又滑。奶奶背著我，小心翼翼地踩到裸露的小石頭上，吃力地移動著腳步?；氐郊遥业男粔m不染，奶奶的鞋卻滿是泥垢。因為這段“同甘共苦”的經歷，我與奶奶感情深厚。所以我一直想把奶奶從老家接到貴州來，好好地孝順她。

一年級的暑假，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奶奶。她卻委婉地說：“我暈車，去不了那么遠的地方。”我理解奶奶暈車的苦衷，所以也就不再催促她了。

很快，滬昆高鐵通車了。我乘坐了一次，心想：“高鐵這么平穩，奶奶一定不會暈車的。”因此，我回到老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奶奶。她聽后，沒有半分激動和喜悅。她指著成群結隊的雞和悠閑的老母狗，緩緩地說：“這里還養了這么多雞和狗，我跟你們走了，它們就沒人管了?！眮辛⒃谝慌缘碾u，側著腦袋似懂非懂地聽著；老母狗趴在地上，眼睛注視著奶奶，好像在懇求奶奶不要離開?？吹竭@一幕，我于心不忍，也理解奶奶與它們相依相伴的感情，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又過了幾個春秋，老家搞新農村建設，老房子拆了，奶奶的牽掛也隨之消失了不少。那年妹妹也出生了，正需奶奶來幫忙。我想這是接奶奶來貴州的好機會。但她又說：“等新房子建好了，裝修好了，我再跟你們去貴州?！?/p>

去年，我小學畢業了，那條陪伴了奶奶十幾年的老母狗也去世了，新房子也差不多裝修好了，理應沒有什么事讓她牽掛了。可她又說：“等你表叔明年高考完了，你舅爺就能接替我來照管西陽宮，那時我就去你們那里玩?！?/p>

今年表叔高考結束了，我又催奶奶來貴州。這次，奶奶的“謊言”再也圓不下去了?？伤€是支支吾吾地說：“新冠疫情還沒有完全結束，還是老老實實待在老家安全一些，我還是不去了。”

我沒有像往年那樣繼續勸她，隨著慢慢長大，我明白奶奶一直在“撒謊”。她牽掛的并不是那些雞毛蒜皮的家事，而是她那守護了幾十年的西陽宮———那里承載了她的整個青春，那里還回蕩著她年輕時的承諾。

教師點評

看了這篇寫奶奶的文章，讓人感悟到謊言不再是狡猾的代名詞，而是一種美德。不是所有的謊言都充滿了欺騙與背叛，我們在文中看到的是祖孫間互相的理解、尊重和寬容，是一種美德，是一種愛。作者牽掛著年邁獨居的奶奶，而奶奶牽掛著她那守護了幾十年的西陽宮，她為了不離開，于是編造了一個又一個“善意的謊言”。在這些“謊言”被一一戳穿后，作者終于理解了奶奶，也獲得了真正的成長。這篇文章，沒有苦心經營的結構，也沒有華麗的修飾，卻在樸實自然的語言中蘊含著濃郁的深情。

（曾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