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老

朱鼎元

“跳馬，將軍！老李呀，你怎么這么沒有記性？你要是先把炮架上來，我這‘馬后炮就將不死你了?！?/p>

每次在路邊看到別人下棋，聽到他們的說笑聲，我都會想起“棋老”?！捌謇稀毙正R，六十多歲，本來是齊老，只因為他愛好下棋，下棋時既認真還較真兒，又在這條街上百戰百勝，久而久之便成為大家口中的“棋老”。

我家住在三里庵的淠河路菜場旁邊，上小學時放學后要經過菜場外的這條街。傍晚時分，這里聚集著商販、顧客，總有一群人忙里偷閑，聚在一起聊天兒、下棋。

我第一次見棋老是上小學三年級時。我見路旁幾個老人圍觀什么東西，便擠進人群，發現兩人對坐，中間的桌子上擺著棋盤。其中一人便是棋老，這位其貌不揚的老人下棋時神態從容，與周圍的熟人有說有笑的。但與他對弈的壯漢卻直瞪著棋盤，一言不發，額頭上還有些汗，我雖不懂棋，但一望便知誰占了上風。

那次圍觀讓我對象棋產生了興趣，回到家后我忙向爸爸討教下象棋的基本規則。后來，我經常觀看他們下棋，也知道了棋老的名聲。

棋老還經常去別處找人下棋，每到一處必先擠進人群，旁觀一盤棋后，就過去把輸家拉開，與贏家殺上一盤。人家發現面前是一個其貌不揚的老頭兒，不愿與他下，棋老卻執意討教。幾步棋后，棋老的對手便開始出汗，嘴上不服軟，嘟囔著：“以退為進，以守為攻……”棋老也不說話，出棋卻越來越快，似乎連想都不用想。待到逼得對方無計可施，連周圍支招兒的人也都盯著棋盤默不作聲時，棋老便開始重擺棋子，說：“再來一盤吧！”對方往往會像影視劇中的江湖漢子一般，抱拳對棋老連說好幾聲“佩服、佩服”便起身離開。這時棋老便不再低調，儼然成了擂主，連問有誰愿意接招兒，讓不服氣的坐下來殺一盤。圍觀者往往無人敢應戰。

我也曾與棋老對弈，至今記憶猶新。

那天是周日，棋老在街邊“布陣”，但見身邊都是他的手下敗將，棋老意猶未盡，悵然若失，猶如大俠“獨孤求敗”一般心中有說不出的孤寂。他環視四周，目光一下子落在我的身上，隨即對我招手說：“來，小朋友，我們一老一小來下盤棋，怎么樣？”我還在猶豫時，棋老已擺好棋子，說：“小朋友，你先走?！蔽抑缓媚闷鹋谙茸吡艘徊?，便聽到棋老樂呵呵地說：“好棋！開局炮二平六，高手高手?！蔽冶黄謇线@么一贊，心中大喜，畢竟這是我第一次被人稱作“高手”，棋也越下越自信了。“跳馬！”我走了一步，棋老說：“我把炮這么一移，你這馬不就成了我的口中食了？你應先飛個象，然后再跳馬?！闭f完，他還樂呵呵地看著我，一點兒也不像平時下棋時那般孤傲、不講情面、不給對方留余地。就這樣，棋老一步步耐心地指點著我，那情景不像是在與我對弈，倒像一位高明的師父在教授自己的徒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棋盤上的紅黑棋子都已不多。棋老搓搓手笑嘻嘻地對我說：“小朋友，我們和棋吧。”我自然十分高興，心中不禁對棋老好感大增。

升入中學后，我少有時間玩耍，已兩三年未見棋老。每當想起那盤棋時，我便想起他和藹的面容，不知他現在可還記得我這個小棋友？不知他現在是否還下棋？我在學校參加了象棋興趣小組，自覺棋藝大增，想找機會再與他一決高下。

棋老，我想您了。

教師點評

本文語言生動有趣，張弛有度，頗有馮驥才《俗世奇人》的味道。文章過渡自然，構思巧妙，既寫出了棋老與其他人下棋時的孤傲自信、爭強好勝，又寫出了他對待孩童的鼓勵與慈愛，將一個豐滿的棋老形象呈現在讀者面前。作者留心觀察生活中的人和事，用細膩的筆觸描繪出生活的情味，不失為一篇佳作。

（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