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托愛與療愈的重生嬰兒

杜瑋

這是2019年在西班牙瓦倫西亞舉行的一屆重生嬰兒展會上展出的作品。藝術家們會毫不吝惜時間將一個乙烯基材料的娃娃基本模型轉變為一個栩栩如生的嬰兒。制作一個這樣的重生嬰兒至少需要35小時去涂繪臉部和四肢，大約需要涂繪20層，之后還有著給嬰兒植發這一漫長而乏味的工序。

2019年6月，紐約城內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一位慢跑者在皇后公園的草叢內發現了一個已沒有生命體征的三個月大的嬰兒，趕忙報了警。當局封鎖犯罪現場，派出醫護人員檢測到該嬰兒已沒有心跳，發布了信息。但近三個小時后，警察經過仔細探查后發現，這其實是個制作精良到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洋娃娃。這一類栩栩如生，毛發、血管都極其逼真的仿生洋娃娃，擁有一個專門的名字：重生嬰兒。

重生嬰兒于上世紀90年代在美國出現。55歲的法國攝影師迪迪埃·比塞特是在2018年第一次從網上知道這一群體。他感到驚奇，娃娃竟能做得如此真實。過去近三十年，重生嬰兒市場不斷擴大，受眾已從美國拓展到俄羅斯、加拿大、澳大利亞、西班牙、巴西等國。2019年3月到9月，比塞特走訪其中數國，見到了不同制作重生嬰兒的藝術家以及收藏者。對公眾來說，重生嬰兒看起來與玩具洋娃娃無異，但對于一些人來說，這是慰藉、希望與幸福的代名詞。

上千美元的“洋娃娃”

1990年代，人們對于更逼真洋娃娃的渴求以及材料、技術的精進，為重生嬰兒的橫空出世提供了技術基礎。比起20世紀六七十年代，洋娃娃的制作主要依賴于工廠流水線的生產工藝，重生嬰兒則被傾注了手藝人的靈思與心血。比塞特說，這些娃娃手工制造者們自稱藝術家，以女性為主。

重生嬰兒的身體以有機硅及乙烯基等為主要原材料，可制作不同年齡段的嬰兒，通常會通過模具打造出嬰兒的基本形態，嬰兒四肢、頭部等也會用現成配件來拼裝，藝術家們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加工。比塞特說，一個重生嬰兒的出生至少需要一到兩周。藝術家們要給嬰兒的軀體上涂上幾十層丙烯酸的涂料使膚色以假亂真，用烤箱炙烤使涂料得以保留，再用羊毛給嬰兒植上或濃密或稀疏的頭發，還可以配上帶有磁鐵的奶嘴。

互聯網的便捷使得重生嬰兒這一概念更大范圍傳播，也是這一產業得以快速發展的重要原因。從2002年電子商務平臺eBay售出第一個重生嬰兒至今，谷歌上“重生嬰兒”檢索結果超過4100萬個。藝術家們會在eBay、Facebook、YouTube等平臺上展示或售賣自己的作品。一個重生嬰兒價值可以成百至上千美元，波蘭一位重生嬰兒藝術家的一件作品2019年以22000歐元、相當于近18萬元人民幣的價格拍出。線下展會也是見到各式各樣重生嬰兒的絕佳機會。比塞特2019年4月參加了在西班牙舉行的一屆為期兩天的展會。藝術家們會依據涂繪、植發、所用材料等門類分組比拼，給評審委員會展示的則是在社交平臺上從未出現的作品。收藏者或買家推著嬰兒車在走道間穿行，給人一種自然融洽的氛圍。

比塞特說，藝術家們從事這一行，除極少數是因為失去孩子，或者因醫學上某些原因不能孕育，想找尋一個替代品，絕大部分人是出于歡愉或者金錢。但比塞特喜歡藝術家們的生存方式，“當他們提供或者售賣娃娃時，都會說‘我們在分享愛”。

但藝術家們依然面臨著爭議和批評。比塞特決定拍攝重生嬰兒時，他起初聯系了多位致力于此的美國藝術家，但幾乎沒有人愿意接受采訪，就連向他提供最基本的信息也不肯。因為受到批評，他們很難建立對外人的信任，害怕自己聲譽受損。后來，比塞特找到一位女記者合作，并向藝術家們解釋：拍攝并非為了批評，只是更好理解關于重生嬰兒的故事。

藝術家們受批評的原因恰恰在于重生嬰兒過于真實，以至于人們害怕這樣一種真實。“外人會認為藝術家們瘋了”，比塞特說，藝術家們會被認為制作這樣逼真的娃娃不可理喻，人們會問：為什么他們不去自己生一個孩子？在烏克蘭，重生嬰兒藝術家只有10人左右。

“養育”重生嬰兒

不同國家對重生嬰兒的接受度有所不同。在西班牙，人們對于重生嬰兒的藝術家會持以一種尊重的態度，你可以帶著你的娃娃散步，沒有人會說什么。但在歐洲的其他地方，比如法國，卻不是這樣，人們會用奇怪的眼光注視你。“我不知道更具體的原因，某種程度上取決于文化”。

在美國，30年前，很多人不大愿意向外人展示自己有重生嬰兒，但如今，這逐漸被視為一件正常的事情。由于重生嬰兒實在是太像真正的嬰孩了，有時也會造成一場虛驚。2016年，美國新罕布什爾州的一名警察發現一名小嬰兒被毯子包裹著，獨自躺在一輛小汽車后座上，車窗搖起。他急忙用警棍擊碎車窗，把手指放到了嬰兒嘴里，結果發現這是個誤會。處置此事的警察因此建議，最好將重生嬰兒放置家中，如果一定要帶著洋娃娃出門，那么請將它隨身攜帶。

瑪麗亞·埃斯庫德羅的店鋪是西班牙第一家重生嬰兒的實體商店。“拉丁美洲的女性到歐洲時，會繞道馬德里到我的店鋪來，因為在她們的國家買不到任何與重生嬰兒相關的商品。她們來到這里時，通常會激動得高聲喊叫，埋沒于情緒中。”瑪麗亞說。她不僅出售自己的作品，也售賣諸如衣服等配飾。

薩曼莎·格雷戈里來自美國，到西班牙的市鎮托里霍斯來領銜一個重生嬰兒的工作坊。她很喜歡西班牙，為期一周的工作坊將重生嬰兒的愛好者和藝術家匯聚起來，她們在此初學或精進自己的技能，其中有些參與者來自南美洲和意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