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圍裙右手社會

馬海霞

阿山攜子旅游路過本地，約我喝下午茶。我倆已經二十年未見了，只是從朋友圈了解到她的點滴近況。

阿山的老公是位機械工程師，比她大八歲，頭頂的頭發已經棄他而去好多年。他出現在阿山朋友圈里的狀態大多是看書，而且是那種大部頭的專業書籍。不用問阿山，我便知道，這位老教授模樣的工程師一定技術高超，薪水誘人，不然能靠一人力量養一家人，買兩套房？

阿山上學時是個微胖的姑娘，如今她一米六五的個兒，體重八十七斤。問她，是不是脾胃弱？

她回，沒毛病，就是雜事太多，累的吧。自從辭職在家做了全職主婦，一下瘦了好幾斤，這些年再沒胖過。

看來這位經常出入美容院和瑜伽館的主婦，日子過得并非那么如意。我心里迅速冒出這個念頭，對阿山吐出了一句，你家工程師看面相人不錯，你花錢不用向他請示吧？

不用，他從來不管我花錢。阿山“哼”了一聲，又說，要不是兒子沒人管，老人需要照顧，我也可以上班掙錢，是我為了這個家犧牲了自己。所以，老公得從他的工資里拿出一部分算做我的勞務費。我消費自己的勞動所得，關他何事？

阿山以前在煤機廠上班，后來單位改制，她從管理崗變成工人崗，車間都是出力氣的活兒，阿山想想便怵頭，于是選擇了辭職。阿山婆婆早逝，公公又年老多病，兒子只能交給外婆外公帶，因此，讓嫂子對她頗為不滿，引發了家庭矛盾。阿山權衡之下，決定不再另找工作，安心在家自己帶兒子。

阿山老公的薪水不低，但除去日常開支，房貸，孩子學特長的費用，一家人的商業保險還有阿山的養老醫療保險，也剩不下多少。有時老公難免要過問一下，錢到底花哪兒了？

雖然是無意之中的一句話，卻讓阿山非常不舒服，她一賭氣便外出找工作去了。三十多歲，單靠手里那點兒拿不出手的文憑，又無技藝傍身，找工作絕非易事。最后，阿山在商場找了一份營業員的工作，月薪一千八百元加提成。

回家后，阿山對老公說，她要上班，讓老公雇個保姆照看兒子，照顧老人吧。老公一下就急眼了，說阿山不會算賬，她出去一月頂多收入兩千多元，用這個錢雇保姆，哪有人干呀。

阿山笑著說，她干，她一月只要一千八百元，提成可以免了。

雖然老公的工資都歸阿山管，支付阿山的保姆費不過是個說法而已，但在花錢的意義上卻有了質的改變，屬于阿山的工資，她如何花，是她的事情，沒必要跟老公匯報。

阿山老公是個學習型人才，當年不過大專畢業，在上海打拼過幾年，結婚后返鄉，在私企上班。為了提高自己的薪水，他這些年沒少學習，下班后不是看書就是畫圖，靠自學硬是把英語水平提高到能和老外流利交談的水平。月薪也從當初的六千元上升到一萬多元，這些都離不開自身技能的提高。

阿山也不滿足自己的“身價”，當主婦這十年，她自考獲得了本科文憑，考出了會計證，還跟著老公一起苦練英語。阿山每隔一年便去人才市場轉悠一圈，有單位接收她，她便回來跟老公談條件，上演罷工另請保姆的戲碼。雖然是玩笑，但老公支付給她的保姆費已經從最初的一千八百元上升到了五千元。

看來，起早貪黑的學習，才是阿山胖不起來的原因，既要守廚房又想立廳堂，她這十年活得一點兒也不輕松。

如今，阿山已經四十二歲了，兒子上小學五年級。她偷偷對我講，這個年齡的女人找工作真的不占優勢了，她打算跟著閨蜜學烘焙。閨蜜兩口子開了一家烘焙店，收入不錯，在市里現款買了房子。她送孩子上學后便去閨蜜店里幫忙，等學會了，她也想自己開家店。

我打趣阿山，你日后的身價恐怕你老公都雇傭不起你了。

阿山哈哈大笑，說，將來我雇他。

阿山是我見過的最努力最進取的全職主婦，她努力的意義不僅在于從老公那里爭取到了消費的尊嚴，更多的是她從未在鍋碗瓢盆中淪陷，“左手圍裙右手社會”，她永遠占據著生活的主動權。

（文章來源：《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