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的波濤（組詩）

雪

無數人愛它，試圖握住它

永遠年輕沒有分量的身體

它用冰冷回報他們

年輕的世人永遠年輕

它和他們在愛中輕盈，彼此覆蓋

一個與無數個是眼前同一個

天地潔白，劃痕消盡

遺忘的愛，將被重新提起

珍惜

我們靜靜站在雪地里

舍不得踩臟它潔白的身體

從未這樣心疼過

虛空給予的自由讓人猶豫

雪里的波濤、翅膀上的風暴

是呼吸獲得了生命

還是愛放逐了自己

我們靜靜站在雪地里

等待答案把剩余的時間吞下

這個早晨

樓房靜立，白光聚于屋頂

天空滿臉昨夜瘋狂的疲憊

我赤腳站在窗前

哭了一遍又一遍

那個女孩兒

在夢中頻頻出現

是誰奪去了她的舌頭

冷，神圣的暴動即將發生

雪不惜從天上降落人間

想起你所酣眠著的正在消失的世界

我不禁抱緊了雙臂

說什么都是多余

說什么都是多余

夜深、霜冷、夢多

雪自故鄉來

清洗前一次的愛情

我反復思考在世的意義

泥足深陷，癡情難賦

誤入歧途的蝴蝶在玻璃窗里

滿目透明的遠方

堅硬的無與謠言的風

讓它心如死灰

世界空空，它看得太實

這樣的死心眼

你說什么都是多余

白發白

你們曾是不同的顏色，碰撞在黑夜

黑夜忽然降臨，不分時間場合

迸濺的火星像火藥，彈起的水花帶著毒液

你們搏斗，異質的黑暗也是享受

身體的立場常常更加強大

它率領驕傲的內心迎戰

你們不愿被征服，然而順從

會發生在戰事的某一刻

一如你們所預料的

不同的顏色滲入對方

釋放與入侵中你們逐漸渾濁

清澈的自己難以尋找，神秘不再

你浪花激蕩時，他發出咆哮

他俯沖時，你閃開自己留給他深淵

戰斗來自兩個世界的同頻地震

山谷與河流一起崩裂

無法修復的裂痕，是獨立又相融的風景

你們在碎石上棲息，摩擦自己的閃電

相似的荒原里，你們背對而坐

直到后來大雪落滿山頭

寒冷消盡人間顏色

雪白理論

“必須踩下去。”

她說著，大靴子輪流壓進白紙

白色原野上黑色的一腳

“哦，不不不。”

這是所有人都渴望的風景

他阻攔自私又粗魯的毀壞者

大雪使城市如混沌初開

“他們將只能看見你的腳印。”

他難過地想，純潔無法留住

歪歪斜斜的黑腳印盡頭，她在揮舞手臂

“快來快來”，她喊他

珍貴的東西在被碾壓

“疼！”

“多疼？”

像夢想被迫放棄

像天真被污染

像月亮的清輝有毒

“必須踩下去。”

她說著，在他的解藥上橫七豎八地踩

它們只是大雪，只是雪白

它們為了露出黑色才善于融化

才白得像雪

冬眠

魔術師睡著了

他的表演無法結束

白色碎紙屑永遠還有那么多

——雪一直下

把家鄉隱藏、冬天覆蓋

河流面具堅硬

冷冰冰護住身體里柔軟的夢

人間的路燈和天上的月亮

睜著眼睛進入夢鄉

醒來時花喜鵲將在枝頭歡呼雀躍

這一只不是那一只

昨天是另一個明天

現在世界安靜

在白雪的睡袋里

白小云，生于蘇州，現居南京，在《十月》《作家》《上海文學》《詩刊》《鐘山》《星星》《詩歌月刊》《詩選刊》《中國詩歌》《草堂》《芳草》《飛天》等刊發表作品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