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舒雅,周大勇
(1.安徽中醫藥大學,安徽 合肥230031;2.安徽省中醫院,安徽 合肥230031)
新安醫學“固本培元”法強調以脾腎為本,通過溫補脾腎以鞏固先天精氣,充養后天中氣,從而調節自身正氣,提高愈病能力,實現養生保健與防病治病,是傳統醫學治未病觀應用于亞健康防治的重要觀點。在社會經濟飛速發展,人們工作生活壓力日漸增大的背景下,亞健康問題日益突出,其防治措施成為醫學研究的重點。筆者認為,新安醫學“固本培元”法對亞健康的防治有著重要的意義,現闡述如下。
“固本培元”法是經過明清時期新安醫學固本培元學術流派眾多醫家擷取“治療八法”中的溫法和補法,在臨證中逐漸形成和完善的特色治法[1]。本,即根本、本原之意;元為元氣,又謂“原氣”“真氣”[2]。元氣是人體最原始也最重要的氣,元氣由腎精化生,而腎精的豐沛亦依賴于先天之精與后天水谷之精的濡養。固本培元旨在培固元氣,鞏固先天精氣,充養后天中氣,以調動自身正氣,提高愈病能力。先天精氣、后天中氣豐沛,氣血陰陽平衡,五臟六腑和諧,則機體正氣存于內,邪氣不可干。
明代初中期,新安醫學流派涌現出一批善用“固本培元”法的醫家群體。汪機及其弟子以“營衛一氣說”“參芪雙補說”拉開“固本培元法”的帷幕。徐春甫倡導“脾胃元氣說”,主張以脾胃為根本,臨證多從脾胃元氣入手。孫一奎厘定“命門動氣說”,以兩腎間命門動氣為元氣,認為命門功能強弱取決于元氣之多少,臨證注重培補命門元氣,同時強調脾腎同治。后明清時期,更多的醫家開始使用“固本培元”法立方選藥治療疾患,在臨證中不斷積累和發展該法,逐漸形成了以固本培元為主要學術思想,以補益元氣、溫養氣血、脾腎同治為主要治療原則,臨證善用人參、白術、黃芪等中藥的龐大醫家群體[3]。縱觀各醫家在抑或補腎、抑或補脾、脾腎雙補上存在不同之處,但均具備一個共通之處,即重視對脾和腎的調補,強調培補人體元氣。諸醫家學術思想充分體現了《黃帝內經》“不治已病治未病”的觀點,完善了治未病理論,對后世預防早衰、調治亞健康狀態有著重要的意義。
2.1 培補元氣 ①補營氣,益氣血。汪機完善了劉完素“火熱論”、朱丹溪“養陰說”,又融合李東垣“脾胃觀”,創立營衛一氣說,其補營的防病治病觀,以“營氣”為核心(營氣包含了氣血陰陽,亦為人體的“元氣”)[4]。因此,汪機倡導的“補營”可以說是“補元氣”,其治法、用藥均重視人體的氣血陰陽,亦如《靈樞·本臟》云:“人之血氣精神者,所以奉生而周于性命者也。”[5]強調氣血對于機體的重要性。培補元氣法旨在充養人體氣血,從而調動自身正氣,提高愈病能力,形成“兼顧氣血,協調陰陽”的治療原則,體現“固本培元,扶正防邪”的特色治法。②補脾氣,安五臟。徐春甫遠學李東垣,近師汪機,繼承李東垣“脾胃觀”,倡導“脾胃元氣說”,以胃氣為元氣,如在《醫學指南捷徑六書》中言:“人之有生,以脾胃為主。脾胃健盛,則恒無病。”[6]認為脾胃健則形體健,脾胃傷則元氣衰敗,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故治病當“調理脾胃以安和五臟”。徐春甫尤重視后天之本——脾胃元氣的作用,強調先天不足可以通過后天調養,脾胃化生的氣血津液奉養周身,故脾胃健則五臟和,脾胃一傷,則五臟皆無生氣。③培命門之元氣。孫一奎學出多源,集汪機思想之大成,創“命門動氣說”,以命門動氣為元氣,臨證十分注重溫補命門元氣,故有“生生子”之名。孫一奎辨證論治尤重溫補下元,倡補益腎與命門之元氣以實現固本培元,同時推崇先后天并舉,至此固本培元派實現了自補營氣至補益脾胃元氣再到培補命門之元氣的遞嬗之變。④補元氣分陰陽。繼孫一奎后,羅周彥首創“元陰元陽說”,以太極為喻,將元氣劃分為元陰和元陽,又細分為先天元陰、先天元陽、后天元陰、后天元陽[7],提出“元氣空虛生百病論”,強調補元氣當辨別陰陽,同時突出辨治疾病當從元氣不足入手,彰顯了元氣在治未病中的關鍵作用。
2.2 脾腎同治 腎主封藏,為藏精之處、水火之宅,為先天、五臟陰陽之本。腎中精氣受于父母的先天之精,腎中精氣化生元氣,可促進人體生長發育,推動和激發臟腑的各種功能,溫煦臟腑肢體關節,故為人體氣之根本。人體生、長、壯、老整個生命過程均與腎息息相關,腎氣旺盛,則精力充沛,身體強壯。脾胃為“倉廩之官”,是人體受納飲食物、運化水谷精微的重要臟器,其為氣血津液化生提供動力。脾胃運化功能如常則機體生長發育如常,若脾胃運化失常則會影響機體對營養物質的吸收,最終對人體健康產生危害。脾腎兩臟均對養生防病有著重要的意義,先天資后天,后天養先天,兩者互資互用。吳謙《醫宗金鑒·刪補名醫方論》云:“先天之氣在腎,是父母之所賦;后天之氣在脾,是水谷之所化……后天之氣得先天之氣,則生生而不息;先天之氣得后天之氣,始化化而不窮也。”[8]強調防病治病理當自脾腎出發,注重先后天并補、脾腎同治。先天得充,后天得養,則腎精充足,脾氣健運,人體才有擁有良好的調節能力,則正氣御邪能力強盛,可從根本上預防疾病的發生與發展。
固本培元有固本與培元之區別,固本側重于鞏固人體的腎元與命門之元;培元既培補先天之元腎氣,又培補后天之元脾胃之氣。孫一奎提倡通過培補腎與命門元氣達到固本培元的目的,善用參芪治法,并汲取薛己“治病必求真陰真陽”的思想,將益氣藥與溫陽藥共用,創立了溫補下元的名方“壯元湯”[9]。方中將人參、白術等益氣藥與附子、肉桂、干姜等溫陽藥同用,附子、干姜、肉桂溫補下元,人參、白術健脾行氣。諸藥共奏先后天并補之功。徐春甫則重視培補后天脾胃的作用,治療上推崇李東垣“健脾保元”的脾胃觀,注重顧護脾胃[10]。徐春甫提出“調和脾胃為醫中之王道”“百病皆脾胃衰而生,主虛則客邪不退”,認為“治病不察脾胃虛實,不足以為醫”,凡用藥治病,當防“脾胃大壞,谷氣絕亡”,同時注重從脾胃論治疾病,通過調脾胃,實中州,醒脾土,以安五臟。徐春甫認為,人的衰老與脾腎虧虛有關,強調滋腎扶脾,但“補腎不如補脾”,故在診治疾病中用藥多偏于溫補,多有用參、芪、術類藥物,常用補中益氣湯治療內傷病,且其著作所列方劑中脾胃方、脾腎方占很大比例[11]。此外,徐春甫自制大健脾養胃丸等特色成方制劑也多為調養脾胃的“王道之方”,其將大健脾養胃丸列在《醫學指南捷徑六書》的首卷位置,并評價“諸人服此丸,脾胃大壯,飲食多進,諸病不生,壽考長齡,此其基本”。
清代中期受張景岳影響較深的新安溫補培元派醫家程文囿(程杏軒),治內傷雜病,善用溫補之方,“固本培元”法應用嫻熟,溫補不僅針對內傷且用于外感,重視下元精氣和脾胃氣血,常用人參、白術,或配附子,或配熟地黃,或附子與熟地黃同用,療效顯著[12]。其后又有陳鴻猷,尤為推崇張景岳之說,所著《管見醫案》溫補治案頗多,如治氣虛外感、產后發熱案,前醫以清涼誤治而致元氣大虛,浮陽越于外,其用十全大補湯加附子溫補氣血,轉危為安。明清新安后學承前賢之驗,重視養元、培元、護元、保元,旨在維護人體生機,強固生命根基,抵御外邪侵襲,促進疾病康復,延緩衰老等,以溫養氣血、培補脾腎元氣為治法,善用人參、白術、黃芪,或干姜、附子藥對。
患者,男,50歲,2019年2月2日初診。主訴:腹瀉半年余。現病史:患者半年來每日晨起必腹瀉1次,便意急迫,便質稀薄,便后自覺頭暈乏力,肛門重墜,伴腰酸腿軟,畏寒怕冷,舌淡胖,苔白,脈沉細。西醫診斷:慢性腸炎,亞健康。中醫診斷:泄瀉(脾腎陽虛證)。治當溫腎健脾、溫陽利水止瀉。處方:山藥12g,薏苡仁12g,黨參片9g,蜜黃芪9g,淡附片9g(先煎),干姜9g,淫羊藿9g,烏藥6g,肉桂6g,山萸肉9g,白術9g,建曲12g,白扁豆9g,砂仁6g(后下)。7劑,水煎,每日1劑,分早晚2次溫服。
2019年2月9日二診:腹瀉次數減少,大便漸成形,仍感納差,腹有冷痛,舌淡,苔白,脈沉細。考慮脾腎陽虛猶存,仍以溫腎健脾法鞏固療效,原方加木香9g,小茴香6g,以溫中散寒,理氣和胃止痛。繼服7劑,煎服法同前。囑其忌食生冷寒涼之品,注意保暖,加強運動,增強體質。
2019年2月16日三診:腹瀉癥狀基本緩解,食欲漸佳,諸癥較前均有好轉,現大便已成形,仍感便時肛門重墜,舌淡,苔薄白,脈濡。考慮脾氣虛弱,中氣不足,繼以溫補脾腎、升陽舉陷治之,二診方去薏苡仁、白扁豆,黃芪用量加至12g。7劑,煎服法同前。服藥后,諸癥好轉,隨訪2次未復發。
按語:該患者長期從事腦力勞動,精神壓力較大,身體素質不佳,晨瀉日久,伴腰酸腿軟、畏寒怕冷等癥狀,舌質淡胖,苔白,脈沉細,辨證當屬脾腎陽虛。患者素體陽氣偏虛,腎陽虛衰則命門之火不能溫煦脾土,脾主運化失司,腸道泌別清濁不分,則發為腹瀉。臨證運用“固本培元”法治療,脾腎同治,同時運用參芪治法,將益氣藥與溫陽藥共用,溫陽在腎,益氣在脾,達到先后天并補之功。故以溫腎健脾、溫陽止瀉為治療原則,運用黨參、黃芪、白術、薏苡仁、白扁豆以益氣健脾祛濕;附子、干姜、肉桂、淫羊藿以溫腎助陽;烏藥、小茴香溫中以祛寒止痛;山萸肉、砂仁、山藥以暖脾澀腸止瀉。諸藥合用,共奏溫腎補脾止瀉之功。臨診時,醫者重視脾腎同治,先后天并補,使機體正氣的愈病能力提高,方能達到糾正機體亞健康狀態的目的。
如今的醫療模式逐漸從“重疾病治療”轉變為“重疾病預防”,對于亞健康狀態的防治成為當今人類醫學的重大課題。中醫在治未病及養生保健方面歷史悠久,經驗豐富,新安醫學“固本培元”法治未病的理論、方法獨具特色,旨在溫補氣血、培補元氣、脾腎同治、平調陰陽,使機體先天得充,后天得養,達到陰平陽秘、體用和諧的最佳狀態,即健康狀態。該法強調在亞健康防治中注重脾腎功能狀態的調整,使脾氣健運,腎元充盛,以先天資后天,后天養先天,體現了調攝脾腎對臨床防治亞健康狀態的特色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