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瑾
中國共產黨在無數次艱難困苦和迂回曲折的斗爭中,走過百年光輝歷程。在社會變革潮流之中,不勝枚舉的優秀共產黨人始終憑借自身勇往無前的革命精神、奮斗精神和奉獻精神,領導和團結全國各族人民,不僅贏得了中國革命戰爭的最后勝利,而且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開創了新時代,取得了輝煌而偉大的成就。承載著民眾集體記憶的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以其獨特的影像深刻地影響著民眾的審美價值觀念,引領時代主流意識形態,具有重要的社會文化實踐意義。著名電影編劇石方禹先生認為,“所謂革命歷史題材,指的是從1921年建黨前后到1949年全國解放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之時,以我黨領導的波瀾壯闊艱苦卓絕的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等諸多領域的革命斗爭事跡為題材的影片創作。”[1]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不僅可以為觀眾構建一個不在場的“想象社會”,而且還能以其逼真的影像再現一個在場的“現實世界”,從而引發觀眾對中國革命歷史的理性思考。基于此,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中的共產黨人形象,一方面是與重大革命歷史事件緊密融合,真實地呈現于觀眾面前,向觀眾訴諸歷史的真情實感;另一方面又與娛樂性和商業性相結合,不斷吸引觀眾,成為觀眾集體記憶的重要載體。
一、革命歷史題材電影中共產黨人形象的生成語境
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中的共產黨人形象,既然承載著觀眾的集體記憶,成為觀眾內心世界的某種客觀反映,必然與整個時代社會和精神文化緊密相聯,所承載的精神內核和思想指歸也會隨著整個社會文化語境的轉變而發生相應變化。
(一)“英雄觀念”與“人民觀念”互融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中的共產黨人銀幕形象,往往是革命英雄人物占據主導。可以說,在特殊的社會文化語境中,英雄被賦予了特殊意義。但這些英雄卻源自普通人民群眾,而人民群眾又是歷史的推動者和創造者。因此,共產黨人銀幕形象的生成語境始終在“英雄觀念”和“人民觀念”這兩種美學實踐中相互交融。換言之,該時期的共產黨人銀幕形象遵循著“英雄人物普通化”和“普通人物英雄化”的美學觀念,這是由特定時期下特殊語境所賦予的。
1948年12月18日,時任東北電影制片廠廠長的袁牧之在《關于電影事業報告(二)》中首次提出“工農兵電影”的口號,即“要使電影成為新民主主義文化的組成部分,而為全民族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工農兵勞苦民眾服務,要使工農兵的電影取得優勢,則必須經過各種方式的斗爭。”[2]該口號集中體現了“文藝為工農兵服務”方針的貫徹實施,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影片共產黨人形象的構建產生了極大影響。1950—1951年間,《中華女兒》《鋼鐵戰士》《新兒女英雄傳》《翠崗紅旗》等影片雖然“題材領域狹窄”“人物形象單調”[3],但塑造了一批極其樸素而真實的工農兵黨員英雄形象。
除提出“工農兵電影”的口號外,電影界還倡導“寫重大題材”,甚至將題材重大與否作為評判影片質量優劣的重要標準。為了改變這種現象以繁榮電影創作,1953年9月23日至10月6日,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第二次代表大會召開,糾正文藝創作中公式化、概念化等違反現實主義創作方法的傾向,積極倡導“革命的現實主義和革命的理想主義結合起來”[4]的創作方法。1953年12月,中共中央下達了《關于加強電影制片工作的決定》和《關于建立電影放映網與電影工業的決定》兩個決定,不僅強調電影的教育和文化娛樂功能,而且還指出電影應真實地表現歷史和反映生活。在此影響下,銀幕上大量正面的共產黨人形象呈現在一批頗有影響的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中,如《智取華山》(1953)、《渡江偵察記》(1954)、《平原游擊隊》(1955)、《鐵道游擊隊》(1956)、《柳堡的故事》(1957)等,這些共產黨人形象以其較為鮮明的性格特征和極其果敢的獻身精神深受民眾的喜愛。
隨著“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作為繁榮社會主義文藝事業的基本方針,以及針對“題材決定論”問題展開的爭論,1959年以后的革命歷史題材影片的創作獲得了極大的改觀。時任中央電影局副局長陳荒煤提出革命歷史題材影片“描寫的真實性歷史的具體性與以社會主義精神教育人們相結合”的原則,并指出“文藝反映過去的歷史是為了教育人民,因此不能將過去的殘酷斗爭作簡單羅列,僅僅如實地反映一下現象,對群眾是不能起更大的教育作用的。”[5]基于此,國內創拍了一批優秀的革命歷史題材影片,如《紅旗譜》(1960)、《洪湖赤衛隊》(1961)、《東進序曲》(1962)、《野火春風斗古城》(1963)等,這些影片較為成功地塑造了一些在革命斗爭和革命戰爭中涌現的優秀共產黨人,在當時產生了較大影響。
(二)從“去政治化”轉向“主流意識”
20世紀80年代是中國革命歷史電影史上一個重要的轉折時期。該時期初逐漸脫離了“文藝為政冶服務”的電影創作觀念,確立了“文藝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方向。基于此,革命歷史題材影片對共產黨人形象塑造有了新的變化和新的拓展。如《南昌起義》(1981)、《西安事變》(1981)、《巍巍昆侖》(1988)、《百色起義》(1989)、《開國大典》(1989)等描寫重大歷史事件的影片;《濟南戰役》(1979)、《挺進中原》(1979)、《解放石家莊》(1981)、《風雨下鐘山》(1982)、《黃橋決戰》(1985)等描寫重大戰爭戰役的影片;《山重水復》(1980)、《梅嶺星火》(1982)、《賀龍軍長》(1983)、《陳賡脫險》(1984)等以共產黨人的真實事跡為題材的影片。這些影片真實塑造了一批革命領袖、革命軍人和普通革命者,展示了其獨特的藝術魅力。
進入20世紀80年代后期,電影的娛樂功能受到高度重視并日益強化,激發了娛樂片的創作熱潮,極大貼合受眾的審美需求。這時的革命歷史題材影片的創拍,不僅要經受市場的考驗與挑戰,而且可能會使原本占據主流的“紅色革命話語”被邊緣化,陷入曲高和寡的艱難境地。在“票房至上”和“娛樂至上”觀念下,為了促使電影健康有序地發展,在1987年3月召開的全國故事片廠廠長會議上,電影主管部門首次明確提出“突出主旋律,堅持多樣化”[6]這具有指導性意義的原則,并經中共中央批準,7月4日正式成立重大革命歷史題材創作領導小組,指導該類電影的創作,并進行全面統籌、協調和審查工作。[7]在這個語境下,電影界開始立足于國家意識形態和民族文化利益,旨于能夠更好地弘揚民族精神,表現中國革命歷史,使之能集中體現國家主流意識形態,從而將目光投向那些反映革命歷史進程或民族覺醒的影片創拍上,產生了一批能夠體現國家主流意識形態的主旋律影片,如《開天辟地》(1991)、《大決戰》(1991)、《重慶談判》(1993)、《長征》(1996)、《大轉折》(1996)、《大進軍》(1996—1999)等,這些影片集中塑造了一批具有藝術感染力的革命領袖型的共產黨人。
(三)“主體個性”與“多元共性”并存
21世紀以來,隨著電影產業的迅速發展、電影市場的持續興旺以及電影創作的日益繁榮,尤其強調“弘揚主旋律”使電影工作者帶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時代使命感,創作一批體現國家主流意識形態的革命歷史題材影視劇。在大眾文化以及消費主義的影響下,革命歷史題材影片創拍日趨商業化、多元化,尤為注重其觀賞性和娛樂性,使之能更好地參與市場競爭,受到更多觀眾的喜歡和接受。如《毛澤東在1925》(2001)、《鄧小平1928》(2004)、《集結號》(2007)、《可愛的中國》(2009)、《建國大業》(2009)、《建黨偉業》(2011)、《百團大戰》(2015)、《建軍大業》(2017)、《血戰湘江》(2017)、《決勝時刻》(2019)、《紅星照耀中國》(2019)、《紅巴山》(2020)、《1921》(2021)、《革命者》(2021)等影片,成功地塑造了一批既有堅定理想信念和勇敢獻身精神,又各具性格特點的優秀共產黨人形象,既具有較高的藝術水準,又獲得廣大觀眾普遍好評和喜愛,在不同程度上有了新的提高和新的進展。而大量反映長征的影片《我的長征》(2006)、《遵義會議》(2016)、《血戰湘江》(2017)、《古田軍號》(2019)、《東溪突擊》(2020)等,既展現了革命領袖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及其高超的謀略,又呈現了紅軍戰士英勇奮戰和不怕流血犧牲的精神,從而緊扣新時代對中華民族長征精神的弘揚與傳承,成為推動社會發展的重要精神指引。概言之,作為某種銘記歷史,凸顯民族精神,歌頌新時代精神的范式,革命歷史題材片不僅賡續中華民族精神,而且弘揚國家民族文化,傳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共同理想。
二、革命歷史題材電影共產黨人形象的影像呈現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共產黨人成為革命歷史題材影片的一個重要銀幕形象,而這個銀幕形象由于受到主流意識形態的影響,塑造了理想化與標桿性的英雄群像。隨著思想解放和觀念轉變,共產黨人形象逐漸向立體化與真實性的革命角色轉變,并呈現出鮮明的藝術特色,成為情感化與創新性的文化表征。
(一)理想化與標桿性的英雄群像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十七年”期間,在辯證唯物主義觀和歷史唯物主義觀的影響下[8],革命歷史題材影片與主流政治意識、歷史人文環境緊密相聯,主要以政治視角開啟歷史敘述,呈現出以爭取民族獨立與人民解放戰爭為主題的創拍邏輯,再現中華民族不屈不撓、艱苦奮斗的革命精神,突出在黨的領導下為解放事業而獻身的舍生忘死、智勇雙全、不怕犧牲的優秀黨員形象,既有《鋼鐵戰士》(1950)中在戰斗中不幸被俘卻寧死不屈的解放軍排長張志堅、《渡江偵察記》(1954)中率領偵察小分隊潛入敵占區智取情報的解放軍某部偵察連李連長、《鐵道游擊隊》(1956)中率領隊伍在鐵道線上打擊日寇的游擊隊大隊長劉洪和政委李正等優秀的黨員干部,又有《紅日》(1963)中指揮部隊殲滅國民黨王牌軍的解放軍某軍軍長沈振新、《英雄兒女》(1964)中善于通過政治思想工作提高部隊戰斗力的志愿軍某軍政治部主任王文清等一些高層黨員干部。然而,這些共產黨人形象既未用其真實姓名,又顯得理想而機械。如《燎原》(1962)雖取材于毛澤東、劉少奇等人領導安源煤礦工人運動的真實歷史事件,但影片中的領導人卻變成了雷煥覺,未用真實人物姓名。同時,這類影片還塑造了一些工農兵形象,如《風暴》(1959)中領導京漢鐵路工人舉行“二七”大罷工的林祥謙、《紅旗譜》(1960)中領導農民進行轟轟烈烈反抗斗爭的朱老忠、《地雷戰》(1962)中領導農民利用地雷陣抗擊日寇的民兵隊長趙虎、《野火春風斗古城》(1963)中潛入華北某城市進行對敵策反工作的某游擊隊政委楊曉東等。這些共產黨人的銀幕形象具有堅定的革命理想和信念,以及敢于斗爭、不怕犧牲的革命精神,是共產黨員的標桿式形象,但對其性格塑造過于單薄,顯得較為理想化。
(二)立體化與真實性的革命角色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在“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文藝方針指導下,革命歷史題材影片遵循現實主義的創作觀念。由于政治上的撥亂反正時間不長,無論是電影工作者,還是普通電影觀眾,均強烈要求影片的真實性。[9]由此,歷史真實成為該類影片創作所追求的首要美學原則,并逐步與藝術真實融合起來。諸多作品嘗試從多個側面展開歷史溯源,從不同視角呈現歷史化與真實化的革命角色。《大渡河》(1980)、《西安事變》(1981)、《四渡赤水》(1982)等著重塑造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革命領袖的豐功偉績,將共產黨人的智慧和氣質真實地呈現出來;《曙光》(1979)真實地展現了賀龍堅持與王明的“左”傾機會主義錯誤路線作斗爭的艱難處境以及其對黨的忠誠不渝,再現了一位有血有肉的革命領袖;《南昌起義》(1981)客觀真實地塑造了周恩來、賀龍、葉挺等革命者,以及陳獨秀、張國燾、譚平山等革命者的本來面貌。這些影片嘗試從多個側面展開歷史溯源,從不同視角呈現歷史化與真實化的革命角色,使視野變得開闊多元,人物顯得真實客觀。
為了從更宏觀的視野對歷史進行把握,更好地宣傳和傳播共產黨人和國家形象,提升我國的國際地位,在遵循藝術真實與歷史真實辯證統一的原則下,中宣部和廣電部門等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對重大革命歷史題材影片進行統籌,由此產生一系列具有史詩性的影片。如《開天辟地》(1991)生動形象地展現了毛澤東等人如何在革命斗爭實踐中真切地認識到只有馬克思主義才能救中國的道理,并開展工農革命運動,積極參與創建了中國共產黨;《大決戰:平津戰役》(1992)中毛澤東在指揮平津戰役中采取軍事打擊和政治斗爭相結合的方式,在攻取天津后接受傅作義部隊的改編,避免了北平遭受戰火的破壞,生動地展現了毛澤東高瞻遠矚的戰略和獨特的偉人情懷;《秋收起義》(1993)、《井岡山》(1993)則展現了毛澤東、盧德銘等人根據中共中央的指示在湘贛邊界領導秋收起義并創建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歷史過程。這些影片均將共產黨人置于真實而宏觀的歷史事件中,結合其生平事跡進行塑造;《長征》(1996)則以中國工農紅軍進行長征的歷史事件為題材,具體生動地再現了中國工農紅軍在毛澤東、周恩來等人的指揮下克服各種艱難險阻以取得最終勝利的光榮歷史,展現了偉人的智慧才能和人格魅力;《大轉折》(1996)中塑造了寡言少語卻沉著穩重的革命領袖鄧小平,使觀眾難以忘懷。這些影片塑造了一大批為中國革命做出特殊貢獻的革命先驅,從不同側面突出了這些共產黨人的革命沉浮、智慧謀略及其人格魅力,產生了較大的社會反響。
(三)情感化與創新性的形象塑造
步入21世紀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在不斷深化,電影產業不斷發展,大眾文化愈發繁榮,革命歷史題材影視劇朝著商業化方向行進。面對時代進步、市場經濟日益發展以及多元文化并存的現狀,觀眾的審美和訴求也悄然發生變化,對革命歷史題材影視劇創作也提出了新的訴求。豐富的人性與細膩的情感逐漸滲透至主流話語當中,成為建構共產黨人形象的重要途徑。如《秋之白華》(2011)在展現瞿秋白同志的革命歷程的同時亦不乏對其情感生活予以呈現;《情歸陶然亭》(2011)既呈現中國共產黨早期革命家高君宇短暫而光輝的革命歷程,又表現了其與石評梅的愛情生活。這些共產黨人的形象已突破了以往的塑造方式,增添了諸多浪漫而細膩的情感片段,使其形象更加豐滿立體,有血有肉。可以說,這些共產黨人形象的塑造,一方面是消費主義社會的商業性需求,滿足大眾對時代元素的追求與向往;另一方面是對共產黨人形象所具有的真實人性的挖掘,使之靠近作為平凡個體的情感與體驗。
革命領袖人物的普通情感與革命偉人的年輕化表現逐漸成為當代革命歷史題材中人物呈現的重要表現手段,而且共產黨人形象的塑造與演員的選擇較以往有了很大的突破。如《我的長征》(2006)通過虛構紅軍小戰士王瑞長征時的經歷,及其與毛澤東、周恩來等革命領袖的交往,立體而多元地展現這些革命領袖身上所具有的普通人的平凡與偉大。《建國大業》(2009)展現了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革命領袖,在反對和抵制蔣介石獨裁行徑上,不僅在戰場上獲得了節節勝利,而且壯大了民主統一戰線,贏得了大批民主人士的擁護,最終召開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成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該片的共產黨人形象均由外形、神情和氣質酷似人物原型的明星扮演,并以其生動逼真、形神兼備的表演,獲得較好的藝術效果。《建軍大業》(2017)更是以當紅的年輕明星演繹一批朝氣蓬勃的共產黨人形象,真實再現了革命領袖人年輕時的精神氣質。《1921》(2021)展現的是13位來自全國各地且懷著救國救民、尋求真理的共同理想的年輕共產黨人在上海召開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歷史過程,而這些極具個性化的共產黨人有著日常凡人的真實生活及情感。可以說,該時期共產黨人形象的塑造日趨人性化、多元化,表現了他們朝氣蓬勃的精神面貌、真實平凡的日常生活和堅定不移的革命信仰。
三、革命歷史題材電影共產黨人形象的現實反思
在某種程度上,民眾亦或不再熱衷于革命歷史題材影片的宏大敘事,但不意味著主流意識形態的話語就此消失,而共產黨人的銀幕形象始終影響著民眾的思維方式和情感邏輯,成為民眾集體記憶的重要載體。然而,在這個多元共生的時代,隨著政治邏輯、商業邏輯與藝術邏輯之間既相互沖突又相互融合的復雜關系的不斷演繹,共產黨人的銀幕形象總是處于被構建、消解與重塑的過程之中。
(一)英雄想象與紅色記憶構建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的諸多重大事件,甚至是戰爭細節,均有可能被納入革命歷史范疇,對集體記憶產生深刻的影響。中國共產黨人不僅帶領全國各族人民經過艱苦卓絕的斗爭取得最后勝利,而且帶領人民追求美好生活、建設社會主義。由此可見,紅色記憶不僅可以成為促使人民不斷前行的集體記憶,而且成為強化人民對黨和國家認同的基礎。[10]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主要塑造了一批在革命烈火中成長,為民族解放、國家獨立、民族自由而流血犧牲的普通工農兵、知識分子英雄形象。如《董存瑞》(1951)表現了解放軍英雄董存瑞無畏犧牲的光輝形象以及具有相同革命精神的人物群像;同樣表現戰斗英雄群像的還有《南征北戰》(1952)、《渡江偵察記》(1954)等;而《風暴》(1959)則塑造了具有無產階級革命熱情的知識分子與工人階級聯合在一起組織罷工、反抗軍閥的英雄形象。這些普通人物英雄形象以及其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體現了崇高的愛國主義精神及視死如歸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符合民眾對英雄的想象。可以說,對這些英雄光輝形象的想象已經深刻地塑造和強化了民眾對國家的認同感。因此,構建紅色記憶,不僅能夠維護以共產黨為核心的國家認同,而且對于國家民族的團結穩定也起到重要作用。
(二)文化反思與歷史記憶再現
新時期以來,在堅持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下,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中對共產黨人形象的塑造,已突破了既定的概念化和程序化方式,注重個體的精神信念、生命意義以及情感價值的追求。《與魔鬼打交道的人》(1980)中潛伏在敵人內部的共產黨員張公甫有勇有謀,最終靠個人的智慧粉碎了敵人的陰謀,出色地完成了黨交給的任務;《巾幗英烈》(1985)中的共產黨員白露萍隱匿于國民黨軍統局電訊總臺秘密地向黨中央傳遞情報。當身份暴露后,她在慷慨就義前不斷高呼“打倒國民黨反動派!中國共產黨萬歲!”她對黨忠誠不渝,以“吶喊者”形象喚起民眾對歷史的集體記憶,表現出個體在國家危難之際應有的使命意識和責任擔當。這些銀幕上不怕犧牲、智勇雙全的共產黨人形象,一方面有助于喚起民眾集體記憶和強烈的國家認同,另一方面成為國家形象表征的重要符號。因此,革命歷史題材影片對此革命記憶的重構,往往與國家歷史、國家形象緊密結合,在國家意識形態建構、文化發展戰略以及藝術影像創作之間達成某種共識和默契。
民族的崛起與復興再次引發了民眾的歷史記憶。在和平年代的奮斗中,國人的集體記憶、國族認同將在社會轉型的過程中撫慰個體的焦慮與陣痛,而曾經的革命歷程與革命記憶將作為重要的歷史遺產整合到民族文化中,通過共產黨人這一優秀的群體得以表征,以重塑民族的共同記憶與家國情懷。20世紀90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社會市場體制改革的不斷發展,革命歷史題材影片在審美觀念發生位移后,受到消費主義文化的影響,從而出現一道主流意識形態、市場商業與藝術真實三者相互調和的景觀。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40周年慶典以及毛澤東誕辰一百周年紀念的歷史契機下,毛澤東形象呈現在一系列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中,如1993年創拍的《重慶談判》,不僅展現了毛澤東作為偉人所具有的超凡智慧和驚天膽識,而且更多地表現出他的人生信仰和精神品格;同年,創拍的《秋收起義》和《井岡山》則將視角拓展至大革命失敗后,毛澤東如何領導民眾秋收起義,又如何帶領民眾在井岡山上開辟革命根據地,塑造了血氣方盛、英武豪邁的毛委員形象。正是共產黨人銀幕形象所具有的價值信念與精神力量,從而使文化反思與歷史記憶之間達成某種共識與默契。
(三)國族認同與革命記憶重塑
隨著經濟全球化、全球經濟一體化的加速發展,社會利己主義的價值觀念正逐步取代革命文化的主流地位,“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都會或快或慢地消逝”[11]。在這個多元價值的時代下,如果信仰無法得以踐行,價值無法受到認同,集體主義就會被拋棄,社會就會缺乏凝聚力。而革命歷史題材影片的再度熱播,似乎可以使民眾從“革命歷史”記憶中獲取某種精神力量,即使可能只是某種理想和道德的短暫回歸,亦或是國家主流意識形態的某種表征。作為某種集體的影像記憶,革命歷史題材影片所呈現的共產黨人形象,反映了國人對革命歷史的某種記憶和情緒投射,直接呼應國家主流意識形態。
作為革命的精神動力,共產黨人的“信仰”在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中得以重釋與解讀。這正是基于“原子化”的個體生存所缺失的重要精神氣質,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不僅能夠幫助民眾重溫革命年代的理想、意志、信仰,重建艱苦奮斗、吃苦耐勞的精神,而且能夠幫助民眾喚起集體的凝聚力和革命精神。如《古田軍號》(2019)中主要涉及共產黨人的信仰問題,指出沒有堅定信仰,軍隊就無法團結,更無法戰勝敵人。共產黨人在民眾集體記憶中所塑造的銀幕形象,能夠增強人民的國族認同與民族自豪感,有助于現代社會中迷失的個體重建生活的信心,彌合精神的缺失,滿懷信心地迎接改革道路上的一切挑戰。
結語
在建黨百年的今天,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中的共產黨人形象,不僅可以幫助民眾回憶過去那個洋溢著激情的革命歲月,塑造民族精神文化,而且可以讓廣大人民群眾以及從未經歷過戰爭的新一代青年與歷史再次建立起某種聯系與認知,彌合現實生活中的某些失落,尋找到精神的寄托。而這段集體記憶也將在民族認同的鼓舞下得以強化,使民眾建立共同的民族情感,形成更加深刻的國族認同與社會責任感。尤其在全球化時代,面對多元文化的沖擊、現實社會問題不斷演變、生活節奏不斷加快、生活壓力不斷增加,革命歷史題材影片共產黨人形象呈現出來的吃苦耐勞的延安精神、堅韌執著的革命精神、高尚堅定的革命信仰,能夠幫助民眾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因此,這種懷舊的方式,不僅能夠幫助民眾紓解眼前的困境并重新振作,而且讓他們勇敢面對生活中的艱難,懷揣夢想,腳踏實地,以積極的態度面對未來生活,以強烈的反思和與時俱進的時代精神,推動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勝利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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