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戶依賴、內控質量與異常審計費用

曹志鵬 郭寧

審計收費的模式和額度都會對審計質量產生較大影響，與其相關的問題一直是關注的焦點。近幾年來，異常審計費用成為研究熱點。已有文獻多是從異常審計費用的影響因素進行研究，大致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從企業內部影響因素來研究，主要集中在財務總監權力、內部控制質量、管理者變更情況以及企業頻繁并購重組等；另一類則是從事務所角度來研究，主要集中在事務所對被審計單位的依賴、審計費用的提前確定以及審計任期。對于異常審計費用有兩種觀點：一種認為異常審計費用反映的是事務所與上市公司的經濟關聯，是上市公司對事務所的“收買”；而另一種則認為異常審計費用反映了事務所的努力程度，尤其正的異常審計費用是事務所為確保財務報表不存在重大錯報以及事務所發表審計意見的恰當性，而額外投入的審計資源和追加的程序。作為企業重要的外部利益相關者，客戶特別是重要客戶，在企業發展和財務決策中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研究表明，客戶集中有助于企業穩定供應鏈，發揮客戶集中的優勢，提高資產使用效率，減少未來需求的不確定性。企業與客戶特別是核心客戶建立和維持長期業務關系，以提高客戶集中度。一方面，供應鏈及業務往來的穩定會使事務所在審計過程中“省時省力”，進而降低審計費用；但另一方面，過高的客戶集中度導致企業對少數重要客戶的依賴度過高，會使其在談判及交易中處于弱勢地位，導致利益被侵占，企業面臨較高的財務風險與經營風險，從而使事務所在審計過程中耗費較多的人力物力資源，進而收取較高審計費用。那么客戶依賴究竟如何影響異常審計費用呢？另外，除客戶依賴之外，內部控制是提高企業風險防范能力、管理水平、穩定企業發展水平的重要制度保障。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提高經營業績，抑制盈余管理，降低企業在經營過程中的融資成本和相關風險，進而降低審計成本。內部控制質量是否也會影響客戶集中度與異常審計費用之間的關系呢？基于此，本文首先實證分析客戶依賴對異常審計費用的影響，再進一步將異常審計費用分為正負兩個方向分別探討客戶依賴對正負向異常審計費用的影響；其次探究內部控制對異常審計費用的影響，同樣進一步將異常審計費用分為正負兩個方向分別探討內部控制質量對正負向異常審計費用的影響；最后探究了內控質量在客戶依賴影響異常審計費用中的調節作用。本文的可能貢獻如下：一是豐富客戶依賴與異常審計費用的相關文獻，對審計市場合理化定價具有一定參考意義；二是將內部控制質量作為調節變量引入客戶依賴與異常審計費用關系的研究中，對企業加強內部治理以及如何降低異常審計費用保證審計質量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一、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客戶依賴與異常審計費用

公司與客戶作為供應鏈雙方長期合作，使得專有資產和共同資產的可能性更大，無論是專有資產還是共同資產，都會導致二者利益高度相關，在雙方經營狀況和盈利能力良好的情況下，利益關聯方都會從中獲得巨大收益（Kale 和Shahrur ，2007），此時一旦某一方出現危機都會導致利益相關聯的其它各方受到損失（Titman，1984），因此無論是公司還是客戶都有動機維護穩定的供應鏈關系。已有研究顯示，大客戶的存在可以向市場傳遞企業良好的信號，因而客戶依賴度與審計費用呈顯著的負相關關系（王雄元等，2014）；企業對客戶的依賴還有利于公司與客戶整合供應鏈關系，進而實現共擔風險（Gray和Boehlje，2005），降低公司經營風險和信息披露風險，最終緩解股價崩盤風險（褚劍和方軍雄，2016）；黃曉波等（2015）也發現企業對的客戶依賴度越高，企業經營風險越低。Cen等（2016）發現企業對客戶的依賴程度越高時，客戶確保供應鏈穩定，且出于監控供應商的動機，會促使企業提高管理規范化水平。以上說明，企業對客戶的依賴程度越高，越能將復雜的關系簡單化，越有利于自身的內部管理，對于會計事務所而言，在審計過程中業務審計對象越集中，審計過程“省時省力”，所需投入審計資源及時間等也會有所降低，從而降低異常審計費用。為此，本文提出假設H1：

表2 描述性統計

H1：客戶依賴與異常審計費用負相關，即客戶依賴與正向的異常審計費用負相關。

（二）內控質量與異常審計費用

企業的內部控制質量的高低直接影響了審計工作的性質、范圍和時間安排等，進而影響到外部獨立注冊會計師的審計收費。國外研究中，Raghunandan等（2013）提出了一種觀點，相比沒有內部控制重大缺陷的公司，存在內部控制重大缺陷公司的審計費用很可能更高。Hogan等（2015）認為存在內部控制缺陷公司的內在風險和經營風險水平高于同行業其他公司，且這些風險與審計成本正相關。Hay等研究發現內部控制、股權集中度和公司治理都均與審計費用正相關，證實了內部控制與外部審計之間的互補關系。此外，張旺峰等發現了有效的管理制度可以促進內部控制質量的提高，從而降低審計收費。李越冬等對內部控制缺陷和審計收費進行了實證分析，發現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在一定程度減輕審計壓力。Hay運用薈萃分析方法，研究發現內部控制、非審計服務、審計時間均與審計費用正相關。在國內研究中，相關學者也有相關的研究成果。李百興等研究發現內部控制質量與審計費用呈負相關。牟韶紅等研究發現，內部控制質量越高的公司，審計費用越低；且不同盈利水平下，內部控制對審計費用的影響程度也不同。蓋地等從跨期和橫截面兩個視角考慮，發現內部控制質量越高，審計費用越低。

綜上所述，結合異常審計費用的定義，高質量的內部控制意味著注冊會計師可以投入較少的資源進行審計，獲得的審計證據更加充分適當，可利用程度較高，從而降低了審計成本和風險，進而降低異常審計費用。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H2：

H2：內部控制質量與異常審計收費負相關，內部控制質量越高，正向異常審計收費越低。

（三）客戶依賴、內控質量與異常審計費用

對于客戶來說，為了實現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客戶有很強的動機去監督公司。從以往的研究可以看出，作為企業重要的經濟資源來源，客戶與企業之間有時并不處于平等的狀態。為了留住重要客戶，公司被迫做出讓步。因此，客戶公司不僅可以通過在談判中的強勢地位對外部審計、公司治理等進行監督，也可以在發現公司經營狀況惡化時選擇退出（林鐘高，2016；Archambeauit et al.，2008）。所以，客戶有能力對公司進行監督。客戶集中度越高，企業對客戶的依賴性越強，客戶對公司內部控制的影響越大，其出現內部控制缺陷的可能性也越低。因此，客戶依賴度越高，內部控制質量越高，越會降低會計師事務所面臨的審計風險，從而強化客戶集中對審計費用的抑制作用。為此，本文提出假設H3：

表3 客戶依賴對異常審計費用的回歸結果分析

表4 內控質量對異常審計費用的回歸結果分析

H3：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內部控制質量對客戶依賴度和異常審計費用的相關關系具有抑制性調節作用。

二、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2012-2019 年全部 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對所有樣本進行如下篩選與處理：（1）剔除所有當年被標記為ST、＊ST的公司樣本；（2）剔除金融保險業的公司樣本；（3）剔除財務數據缺失的公司樣本。篩選后得到有效樣本共12024個。此外，對所有連續變量均進行了前后1%和99%的縮尾處理，以防止極端值對后期回歸分析結果的影響。內部控制量數據來源于迪博（DIB）數據庫，其他樣本數據均來自于國泰安數據庫（CSMAR）。

（二）變量定義

1.異常審計費用。異常審計成本的計算采用陳杰平等（2005）使用的殘差法。本文在經典文獻審計定價模型的基礎上，利用目前上市公司規模、上市公司特征、審計風險、審計復雜度、審計師特征等因素構建審計成本影響因素模型（1），利用模型（2）對預期審計費用進行估計，實際審計成本與預期審計成本之差，即殘差ε 為異常審計費用值。

表5 內部控制質量對客戶依賴度與異常審計費用之間調節作用的回歸分析

2.客戶依賴。已有文獻衡量客戶集中度的指標主要包括前五大客戶營業收入占全年營收比重、是否存在營業收入占比20%以上大客戶、前五大客戶赫芬達爾指數、是否存在營業收入占比10%以上大客戶、營業收入占比10%以上大客戶的銷售收入累計占全年營收比重等（王雄元等，2014；褚劍和方軍雄，2016；陳正林，2016；陳峻和張志宏，2016；Dhaliwal等，2016；王勇和朱瑞星，2017）。考慮數據的可得性和本文的研究主題，并借鑒上述學者的做法，本文采用前五大客戶營收占比（Customer）來衡量客戶集中度。

除以上兩個主要變量外，其他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本文使用了excel2010和stata13.0對數據進行了處理。

（三）模型構建

為了驗證假設H1，本文構建了多元回歸模型（4），并分組構建ABFee、ABFee>0、ABFee<0 以考察客戶依賴對不同方向的異常審計費用的影響。

為了驗證假設 H2，本文構建了多元回歸模型( 5 ) ，并分組構建ABFee、ABFee>0、ABFee<0 以考察內控質量對不同方向異常審計費用的影響。

為了驗證假設 H3，本文在模型（4）的基礎上增加了含有客戶集中度與內部控制質量的交乘項（Customer＊IC），用于考察內部控制質量對客戶集中度影響異常審計費用的調節作用，并建立模型（6）。

三、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2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結果顯示，異常審計費用合計數最大值為4366388元，最小值為-3896270，方差為1099655，說明會計師事務所對不同企業收取異常審計費用存在著較大差異；客戶依賴度的平均值為29.34，表明樣本企業前五大客戶銷售額占比為29.34%，也說明企業客戶依賴度相對較高；內部控制質量最大值為6.336，最小值為0，方差為1.441，說明上市企業內部控制質量之間確實存在差異，且差別較大；公司規模最大值為26.10，最小值為19.84，方差為1.267，表明不同企業之間公司規模差異較大；資產負債率均值為0.434，最大值為0.891，最小值為0.0518，說明各企業面臨的財務風險較大，且不同企業之間差異相對較大；審計意見類型均值為0.972，說明會計師事務所對我國絕大多數企業的年報發表了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并且通過對審計意見數據進一步分析，發現只有極少數（1.23%）的企業被出具了非標準意見的審計報告。

（二）相關性分析

本文對相關變量進行了相關性檢驗，控制變量大部分都在1%的水平下與審計費用顯著相關，說明本文的控制變量設定較為合理，且與解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最大值為0.516。另外，VIF的最大值為2.04，遠小于臨界值10，表明相關變量之間基本上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

（三）回歸分析

表3是客戶依賴與異常審計費用的多元線性回歸結果。結果顯示，在1%水平上，客戶依賴性與異常審計費用顯著負相關，而在5%水平上，客戶依賴性與正異常審計費用顯著負相關，與負異常審計費用相關性不高；這就說明，客戶依賴度越高，公司的資本來源越充足，企業保持發展可以進一步提高企業存貨管理效率，降低財務風險和經營風險，會計師事務所投入的審計資源相對較少，因此非正常審計費用，特別是正異常審計費用相對較低，驗證了假設H1。資產負債率回歸系數為83385.7050，在1%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資產負債率越高，財務風險越大，會計師事務所需要投入更多的審計成本，將審計風險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圍內。異常審計成本也會增加，相應的正向異常審計費用也會增加。

表4是內控質量與異常審計費用的多元線性回歸結果。結果顯示，內部控制質量在1%水平上與異常審計費用顯著負相關，在5%水平上與正向異常審計費用顯著負相關，與負向異常審計成本不相關；另一方面，內部控制質量越高，越能有效地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優化企業的投資決策，降低投資風險，提高企業的投資效率，提高企業發展的經營績效。會計師事務所在進行審計時，面臨的審計風險也會因此相應降低，投入的審計成本相對降低，實施的實質性審計程序也會減少，所以收取的異常審計費用尤其是正向異常審計費用相應較少，驗證了假設H2。

（四）內部控制質量的調節作用分析

表5是內部控制質量對客戶依賴度與異常審計費用之間調節作用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內部控制質量與客戶依賴度的交乘項ICU（IC＊Customer）回歸系數為-695.5450 ，且在1%的水平下與異常審計費用顯著負相關，說明，高質量的內部控制也有利于及時發現早期投資活動可能帶來的投資風險，有效糾正不合理的投資決策行為，避免低效投資行為。因此當企業對客戶依賴程度較高、客戶較為集中時，被審計單位所需審計的往來交易較為集中，相關的審計流程實施的范圍有所縮減，此時，如果被審計單位的內部控制質量較高，將使會計師事務所在審計過程中不需要投入太多的人力物力；相反，若此時被審單位內控質量低，被審計單位會出現與關聯方發生舞弊等情況，此時事務所必須投入相比正常關聯方更多的人力資源，深挖其中可能發生的由于舞弊、管理層凌駕內控之上、超出重大關聯方交易等所導致的特別風險，從而造成過高的異常審計費用。回歸結果證明了本文的假設H3，即內部控制質量越高，越會對客戶依賴與異常審計費用的相關關系起到較強抑制性作用。

四、穩健性檢驗

為使研究結論更為可靠，本文進行了如下穩健性檢驗：（1）借鑒陳宋生和曹圓圓（2018）的定義，采用單位資產審計費用的變化率來測度異常審計費用，具體測度為：（第t年的審計費用/第t年的資產-第t-1年的審計費用 /第t-1年的資產）/（第t年的審計費用/第t-1年的資產）；（2）用總審計費用代替境內財務報表審計費用重新計算異常審計費用 ；（3）參考江偉等人、陳正林用前五大客戶各自銷售額占銷售總額比例的平方和（即前五大客戶銷售比例的赫芬達爾指數）作為客戶集中度的衡量指標；（4）對總體樣本隨機刪除10%后進行重復性檢驗，回歸結果和文中結論一致，進一步驗證了本文結論的穩健性。

五、結論與建議

以上基于我國2012-2019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相關數據，研究了客戶依賴度與全樣本、正負向異常審計費用之間的關系，內部控制質量與全樣本、正負向異常審計費用之間的關系以及內部控制質量在客戶依賴度影響異常審計費用中的調節作用。結果顯示，客戶依賴度與異常審計費用負相關，即企業客戶依賴度越高，所支付的異常審計費用尤其是正向異常審計費用越低；同時，內控質量與正向異常審計費用呈負相關，即企業客戶依賴程度越高，所支付的正向異常審計費用越低；最后，進一步將內部控制質量作為調節變量進行分析后，發現內部控制質量越高，越會對客戶集中度與異常審計費用的負相關關系起到強化作用。

根據本文結論，提出以下建議：（1）在全球經濟放緩、貿易摩擦加劇、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的情況下，企業要想實現長遠發展，就要進一步提高盈利能力，降低非正常審計成本，保持與客戶的良好關系，加強與客戶的交流與合作。（2）隨著客戶集中度的提高，企業對大客戶的依賴度增加，客戶的風險很容易通過經營活動和經濟環節傳導給企業，從而增加了企業經營的風險。而且，企業內部人員利用與主要客戶的關系容易產生道德風險，甚至與客戶合謀謀取私利，加劇舞弊案例的出現。因此，提高內部控制質量對客戶依賴過程中影響異常審計成本具有非常積極的作用。只有企業的內部控制質量較高時，企業才能在客戶依賴中發揮積極作用。為了實現企業與客戶之間的積極合作，使這種關系得到可持續發展，企業應加強內部控制建設，提高內部控制質量，完善內部控制監督制度，特別是在企業發展機會多、宏觀經濟條件良好的情況下，企業更不應忽視客戶依賴的潛在風險，應根據客戶關系和客戶結構的變化，調整和完善內部控制制度，提高企業降低非正常審計成本的綜合能力，實現企業的長遠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