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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時第一次寫作的作文過程至今我仍記憶猶新。鄰桌在課間休息時就已經開始在本子上碼字,一向行動迅速的我卻遲遲不肯動筆,鄰桌問我為何還不開始完成作業,我說:“我不知道應該在哪里使用逗號,哪里使用句號,我要回家讓媽媽陪著我寫。”6歲時的我大概認為,標點符號只有逗號和句號,至于如何區分、使用也是一片混沌,這么復雜的問題,只有依靠家長的指導,才能順利完成。
回到家中,我拿著作文本向母親請教。她說如果你寫一句話,中間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就用逗號;如果這句話說完了,你想去吃顆糖,就用句號作結;還有問號、嘆號、冒號、引號……當然,人生中的第一篇作文可能不需要如此眾多的標點。“先去寫吧,試著感受它們。”媽媽說完后,就去忙別的了。我坐在桌前,遵循著母親的指引,開始動筆,發現標點的使用就仿佛拼搭玩具,也有靈活創意的空間。
我的朋友在發信息時,有的用標點符號,有的不用。用標點的又有兩類,有的停頓用空格來表示,有的人停頓時另起一條新信息。我欣賞在發送信息時嚴格遵循標點符號使用規則的朋友,但在朋友圈里,這樣做的人除了我自己,沒有第二個人。我這樣“吹毛求疵”的后果是,回復信息速度略顯緩慢,于是,愿意同我用純文字聊天的朋友慢慢消失了。
標點能影響整個文本的節奏走向甚至整體含義。一個小小的標點符號,或許能將陳述句變為祈使句,將祈使句變為疑問句,將疑問句變為感嘆句……一個小小的標點符號,既能讓文本呈現出溫和緩慢的平和之態,也能讓文本呈現出暴風驟雨的猛烈之勢,亦能讓文本呈現出別具一格的靈動之姿。
但標點常常在詩歌中缺席。伽利瑪出版社出版的讓·科克托的長詩《安魂曲》,長達170 頁,卻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科克托認為,如果給這條黑色墨水之河強行加上標點,未免太不自然。W·S·默溫在詩集《移動靶》的后半段,也完全摒棄了標點的使用,他說:“標點就像把詞語釘在紙上的釘子,既然我更想要口語的運動感和輕盈感,第一步就該舍棄標點,讓詞語的運動形成自然的停頓,就像在日常說話中一樣。”
詩歌可以不用標點,因為它比較特殊。在口頭傳播的時代,詩歌由詩人即興吟唱,一個詞語疊加著一個詞語,就仿佛一片葉子覆蓋在另一片葉子上,隨時可能發生移動及改變。一旦變成固定文本,詩歌就失去了它的自由。相較于自由性缺失的巨大轉變,區分段落章節、標點符號的使用等就屬于不那么重要的細枝末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