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絲·格呂克詩歌選

李暉

寧靜的傍晚

你牽起我的手;唯有我和你，

在威脅著生命的叢林。幾乎一轉眼

我們已在房子里;挪亞

已經成長，搬離;十年后，鐵線蓮

突然開出了白花。

我愛，那些我們在一起的夜晚，

超過世上所有的一切，

靜謐的夏夜，天空此刻還亮著。

因此，佩內洛普牽起奧德修斯的手，不是為留住他，而是要把這寧靜

刻入他的記憶：

從這一刻起，你所穿行的寂靜

都是我追隨你的聲音。

伊薩卡

被愛的人不需要

活著，被愛的人

活在腦海里。織布機是為

求婚者準備的，用裹尸布的白線

繃緊，像一架豎琴。

他是兩個人。

他是肉體和聲音，一個活生生的男人，

隨意散發的磁性，然后是

漸漸展現的夢境或幻象，

由織布機旁的女人塑形，

她端坐在大廳，周圍

擠滿刻板迂腐的男人。

當你憐惜

受騙的大海——曾試圖

將他永遠擄去

且只擄去前者

那真實的丈夫，你必須

可憐這些男人：他們不明白

眼前是什么;

不明白當一個人如此去愛的時候，

裹尸衣就變成了婚服。

忒勒馬科斯的罪

我的母親在我父親身上

試用那種耐心（在自我吸收中

他將此誤解為致敬，而事實上是

一種憤怒——難道他

從未懷疑過為何自己

如此受阻，在想表達

與生俱來的放任之時）：這

感染了我的童年。她耐心地

喂養我;耐心地

監督那些照顧我的

善良家仆，不管我反應

如何，哪怕——

我曾用與日俱增的暴戾試探過。

對我而言

確鑿的是，在她看來

我并不存在，因為我的反應

于她無足輕重：而我是玩伴們

羨慕的對象。

而后數十年

我以父親的遠離在外

而感驕傲，

即便他的遠離

有著錯誤的緣由;

母親哭泣的時候

我時常微笑。

如今我希望她能

原諒那種殘忍;

希望她明白那種冷酷有多像她，

一種與深愛的事物

保持隔絕的

方法。

佩內洛普的固執

一只鳥兒來到窗口。將它們

當作鳥類是個

錯誤，它們常常是

信使。那就是為何，一旦它們

投落在窗臺上，就坐著

紋絲不動，假裝

耐心，抬起頭唱

可憐的女士，可憐的女士，它們的

三音警告，然后

像一片烏云從窗臺飛到橄欖林。

可是誰會打發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東西

來審判我的人生？我的思想深邃

而記憶長久;為何我會羨慕這樣的自由，在我擁有著人性時？那些

長著最小心臟的生靈，卻有著

最大的自由。

心的欲望

我想做兩件事：

我想從洛貝爾餐廳點一些肉

我想開一個派對。

你討厭派對。你討厭

任何四人以上的群伙。

要是我討厭

我就上樓去。而且

我只邀請會做飯的人。

好廚師和所有我的老情人。

沒準還有你的前女友，除了

好出風頭的。

如果我是你，

我就先從點肉開始。

花園里我們會點防蟲燈。

當你觀察人們的面孔

你會看見他們有多快樂。

有的在跳舞，或許

她的喜馬拉雅腳鐲里有茉莉。

當她累了，鈴聲就拖沓。

春天又要到了;所有

那些郁金香都會開放。

關鍵不是

客人們是否快樂。

關鍵是

他們是否已經死去。

相信我：沒一個人

打算再次受傷。

一個晚上，鐘愛

將戰勝激情。激情

將全在音樂中。

假如你聽得見音樂

你就可以想象這場派對。

我都計劃好了：先是

激烈的愛，然后是

甜蜜。先是《諾瑪》①

接著，也許名流將會登場。

責任編輯.慈.琪

①.應指意大利歌劇作曲家文森佐·貝里尼（1801—1835）的著名歌劇《諾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