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夜

●馬 浩

月夜，在我看來，似乎是一張斑駁的黑白老照片，那些前塵舊事隱約在照片的背后，煙籠霧繞，如夢似幻，真實得如同映水的夜月。

夜，無疑是黑的。因了它黑暗，夜便有了神秘、恐怖、詭譎……似乎隨處都暗伏著玄機，一不小心就會墜入深不可測的黑洞，被黑暗吞噬。其實，黑夜并不是那么可怕，是人出于對黑暗的無法預知，心生莫名的恐慌，在自己嚇唬自己。有了月亮，柔和的白月光把夜的黑趕到了陰影里，暗夜變得黑白分明，恐懼似乎亦被壓縮到心底的一隅，心就不慌，六神便有了主。

“月姥娘，亮堂堂，買個小豬不吃糠，吃大米喝粉漿。”院中，坐在奶奶的身邊，看著夜空中的一輪明月，跟著奶奶學唱著童謠。時至今日，我還是愿意相信，月亮上，有一棵大槐樹，嫦娥就在大槐樹下舂米。這是兒時，奶奶講給我聽的故事，奶奶手指月亮上的陰影，跟我說，那是一棵大槐樹。大約奶奶并不知道月宮的吳剛，否則，她或許會告訴我，那是一株桂花樹。我依稀記得，在亮堂堂的院子中，像小狗喜歡轉身追咬自己的尾巴一樣，我樂此不疲的事，便是滿院跑著去踩自己的影子。

有時，回想起月夜追踩自己影子的那一幕幕，真覺得人生如戲。人的一生不都是在追著自己的影子嗎？無意識的，是天性；有意識的，叫追求。人生就是一路行走，誰又不曾走過夜路？

月亮走，我也走。有一天，突然發現了這個秘密。那是在一個毫無遮掩的大場上，明晃晃的月亮就掛在大場的上空，如同露天戲臺上掛著的一盞明亮汽燈，小伙伴們在場上嘰嘰喳喳地玩鬧著。落單的我，在大場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無端地發現，我走一步，月亮跟著我走一步，我停下來，月亮亦停了下來，我跑，月亮也隨著我跑，我急轉彎，企圖甩掉月亮，簡直是徒勞，我反復實踐之后，驚喜地向小伙伴們宣告。那一晚，我們就不再玩別的游戲，每個人都在跟月亮一起玩。

發現這一秘密之后，在月夜中走路，似乎就不那么害怕了。看到黑影，知道那是樹影、花草影、柴垛影、房屋影……每個影子都有了主人，心就少了杯弓蛇影，可啪啪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像是有個人跟在身后，心里不免發毛，靜心細聽，越聽越像，不禁加快腳步，走得快，跟得緊，猛地回頭，身后空空如也，一片未知的迷茫，一直漫向遠方。聽大人說，成年之后，就聽不到有人跟路了。后來，回味這句話，其實，并不是沒有人跟路，多是成人心中被俗事塞滿了，不在留意自己的腳步聲。

人的一生，快樂的時光通常是月夜給的。多少愛情故事，在月夜里發生。有位月下老人，手拿著紅線，看著有情人，便把紅線系在雙雙的手上，千里姻緣一線牽，讓天下有情人能成為眷屬。

月老是虛擬的，月夜卻是夢幻般的存在。

愛情以迷蒙的月夜為背景，無疑為愛情添了幾多朦朧之美，一如月照花影，夜空流螢。因為愛情，青春不老，流水長東。

月夜，有月之夜，至于月缺月圓，似乎沒有多大的影響，就像人有悲歡離合，豐富著人生。人在生之路上，不斷地前行，多虧了有月夜，月隨人走，月夜便成了人的行囊，心靈的后花園。

我相信，每個人都會有著自己的月夜，為你寄存著行囊。歲月如流，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月知道人的來處，夜為人開啟了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