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堅強但也要內心柔軟

同學們：

今年的畢業典禮，注定會成為同學們最為難忘的人生經歷之一。疫情席卷全球，許多國家的經濟遭受重創，一些國家陷入社會分裂。然而，在疫情面前，我們再次看到人類的偉大之處。在歷史上，瘟疫多次襲擊人類，人類每一次都以其不屈的韌性，從瘟疫的廢墟中浴火重生。相信這次也是一樣，人類會因此變得更加團結、更加強大。

人類整體的堅強不屈，建立在個體的柔情之上。疫情來襲，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是把自己隔離起來，但是，醫護工作者卻自愿請纓，奔赴疫情最嚴重的城市，去武漢、貝加莫、紐約，在那里救死扶傷，挽救生命。支持他們前行的，是當初加入醫療隊伍時的誓言，是對他人痛苦的切身感受，是人柔軟的一面。

托馬斯·霍布斯和洛克在建構他們的政府學說時，把人性化簡為單一的自利性，認為人的第一要務是保存自我、規避風險。然而，在歷史上，在當代，在我們的身邊，多少人把自我置于度外，去為從未謀面的人們嘔心瀝血乃至付出生命？自利不是人性的全部。人天然地具有感受同胞痛苦的能力，而正因為這種同理心，人類才得以走入文明。試想，如果人只有保存自我的本能，我們如何能夠建立與人和平共處的社會，又如何去愛？如何寫出“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優美詩句？

不錯，人生如逆旅，堅強是一個人完成這段逆旅的必備條件。然而，你不必一個人去完成這個旅程，你應該有一個愛人陪伴，應該有一群朋友呵護，而贏得愛人和朋友的最有效方式，是向他們展示你柔軟的一面。經過一天疲憊的奔波，最好的療傷方式，是在晚餐桌上握著愛人的手，和他/她傾訴你的苦惱;經歷一場失敗，重新振作起來的最好辦法，是邀上你最要好的朋友，或到酒吧傾訴，或到球場上奮力一搏。我們走到一起，形成所謂的“社會”，不是因為我們需要一個利維坦（Leviathan，象征一種威力無比的海獸，霍布斯以此比喻君主專制政體國家）來保護我們不受他人侵害，而是因為我們在情感上彼此需要，因為我們愿意去感受對方的喜怒哀樂。

然而，柔軟也不是沒有原則的。在日常生活當中，我們時刻都要承擔責任，時刻都要面對不得不做的事情。有時候，即使沒有直接的壓力，我們也會不自覺地與所謂的“主流”匯合，去做一些言不由衷的事情。久而久之，我們就會流于平庸，甚至成為惡俗的一部分。這個時候，喚起你心中那柔軟的部分，設想一下你的所作所為對于他人——特別是那些在權力底端的人，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你就會變得剛強起來，產生抵制壓力的勇氣。戰勝惡和平庸的最好方式，是堅守人性中光輝的一面。

（姚洋，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院長，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本文薦自《新華日報》，系姚洋在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暨南南合作與發展學院2020屆畢業典禮上的演講。）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