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草莊園的新年聚會

胡曉霞

引子

親愛的費理（或者你是叫勞里，還是克勞利？），聽說你早就不在西部孤兒院了，不知道你現在過得還好嗎？我年齡大了，許多東西都需要一個新的主人……因此，誠邀你于新年夜來海草莊園與我相見。

愛你的姑媽，矛尾魚雪莉

簡陋的小房子里，一個粗啞的聲音一邊讀著新聞一邊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尋魚啟事真有意思！做姑媽的居然連自己侄兒的名字都搞不清楚。”

“哼，那不正好？”

“什么意思？”

“你沒看啟事說的意思是這位姑媽要給她的財產找個新主人？她都不知道她侄兒叫什么名字，還能認出侄兒嗎？這時候咱們去……”

“可咱們不是矛尾魚呀！”

“哈，算你還有點兒頭腦。實話跟你說吧，我下午看到這則尋魚啟事后就已經調查過了。這個怪老太一生無兒無女，所有的親戚也沒能活得比她久，唯一還有點兒關系的就是她一個好友收養的孩子。但據可靠消息，她從來沒見過那個收養的孩子，甚至連那孩子是什么物種都不知道！”

“那我呢……我怎么辦？你總不能在新年夜把我自己丟在這里吧？要是警察找來了……”

“別胡說！你當然是跟我一起去！”

一

“砰——砰——”絢爛的煙花映在海面上，從深海厚重的夜色朝上望去，只能看到星星點點的微光。是的，新的一年馬上就要來了，深海里到處洋溢著歡樂熱鬧的氣氛。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偵探事務所中，偵探助手章魚小五一邊哼著歌，一邊將一個個盤子優雅地擺放在餐桌上，“探長！這時候還看什么報紙呀！快去榨點兒海藻汁來喝吧！”

“這則尋魚啟事還挺奇怪的……”飛飛探長皺了皺眉頭，“我擔心……”

“喂！現在可是新年夜！”小五打斷了飛飛，“說好的不談工作喲！”

“好吧！”飛飛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誰知就在飛飛和小五端坐在餐桌上準備碰杯的時候，樓下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別接！”小五一把拉住了飛飛，“新年夜還想把我倆叫出去辦案！”

“萬一是華華先生要送點兒陳年海藻汁給咱們呢 ？” 飛飛做了個鬼臉，一溜煙兒地就游下了樓。

“喂，對，我是探長飛飛！”飛飛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哦？海草莊園嗎？好！我和小五馬上過來！”

“我就知道沒什么好事……”小五嘆了口氣，慢慢地解下圍裙，“新年夜的豪華晚餐又泡湯了！”

二

相傳，海草莊園是深海“三大神秘莊園”之一，矛尾魚一族世世代代都住在這里。這矛尾魚從三億五千萬年前一直存活至今，是深海中唯一現身的總鰭魚類。他們憑借著吃苦耐勞的品質，在漫長的歲月中躲過了無數災難，與此同時，也積累了巨大的財富。

按理說，海草莊園應該作為財富和權力的象征聞名深海，但因為幾代矛尾魚瘋癲自殺的結局，海草莊園在外的名聲并不好。再加上這一代矛尾魚繼承者——雪莉幾乎從不參加任何社交活動，海草莊園漸漸地就有些頹敗的趨勢了。要不是這一次在深海日報上發尋魚啟事，大伙兒還不知道這位老太太仍健在呢。

“探長，你說這位雪莉小姐……我叫她小姐怎么這么別扭呢！”小五摁響了海草莊園的門鈴，又繼續說道，“不是自討苦吃嘛！發什么尋魚啟事，還發成那樣子！這得引來多少壞蛋上門呀！”

“可能是她太想知道這個侄兒的下落了吧。”飛飛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年紀大了，有些念頭就會變得特別執著。”

飛飛話音剛落，一條模樣奇怪的魚就打開了大門。只見她體形粗壯，肌肉厚實，全身上下覆滿鐵甲似的鱗片。

“是飛飛探長和助手小五吧？請進吧！”怪魚神情冷淡地點了點頭，“我是矛尾魚露絲，矛尾魚雪莉小姐的貼身女仆。”

三

海草莊園和深海里的其他莊園看上去也沒什么兩樣。但仔細一瞧，精致的家居裝潢還是顯示出了主人世代富貴的痕跡。

此時，客廳的沙發上已經坐著五位深海居民，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就是矛尾魚雪莉。和外界的傳言不一樣，雪莉小姐看上去并不古怪。她神情溫柔，從飛飛和小五進門后，海草般溫柔的目光就一直輕輕地落在他們身上。

“飛飛探長來了就好辦了。我想您一定會幫助我的。”雪莉小姐努力笑了笑，很快就轉入了正題，“鑒于您可能還不清楚整件事，就讓我再為您介紹一遍吧。”

“眾所周知，我們矛尾魚家族這一代就只剩我一個了。”雪莉小姐看上去有些局促，“所以在繼承者的問題上，我考慮了很久，最后想到了我那素未謀面的侄兒。所以我在報紙上登了一則似乎有些奇怪的尋魚啟事。不好意思，事實上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我侄兒到底叫什么名字。”

雪莉小姐說著，目光一一掃過了沙發上的“侄兒”們。

“這位是寄居蟹費理，晚上五點半到達的。這位是海星蝦克勞利，這兩位是盲鰻費理和鯊魚勞里，他們三位是五點四十五分前后陸續到達的。”雪莉小姐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幾位向我講述的經歷大體差不多，據我了解，我那個侄兒的經歷也大致如此。”

“所以您是想讓我們幫您找出真侄兒？”小五忍不住問道。

“唉，本來是的。”雪莉小姐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脖子上的項鏈，“但現在先要找的是我的鉆石——深海明珠。”

四

“唉……”雪莉小姐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我在發布啟事的時候雖然知道會有假冒之徒，可是我想即便有假冒的，這中間也可能會有我的真侄兒！那么，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都想試一試。所以這幾位上門的時候我是真開心。可我沒想到深海明珠就這么不見了。我們坐在沙發上喝海藻汁之前，我還低頭瞧了一眼，結果剛喝兩口就只剩這鏈子了。”

“深海明珠是我曾祖父在沉船里面撿到的。最神奇的是它上面搭配的這條鏈子。喏，就是這一棵原本附著在上面的天然海草。沒錯，這鏈子的確很脆弱，可也正因為這樣天然的脆弱，才凸顯了這顆鉆石的魅力，而且只要佩戴者小心謹慎，一般是不會有問題的。我們家傳了三代，到我這代……居然，居然……”

“姑媽您別擔心。既然大家一直都在這里，深海明珠就絕不會離開這間屋子。”一旁的盲鰻費理勸慰道，“而且飛飛探長他們還在這里，偷竊者絕不可能逃掉！”

“哼！裝什么好人！都怪你們這些冒牌貨！”海星蝦克勞利義憤填膺地說道，“我姑媽好心好意招待你們，沒想到你們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才是冒牌貨吧！”寄居蟹費理揮了揮一對大螯，“哼！姑媽，您知道海星蝦捕食海星的時候有多殘忍嗎？有些家伙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實際上壞得很呢！我跟您說呀……”

“要說捕食的話，深海里的居民們又有誰不殘忍？”一旁的鯊魚勞里忍不住反駁道，“你蟹老兄的房子不也是搶來的嗎？”

“都別吵了！現在找到深海明珠最重要！”盲鰻費理制止道，“別耽誤飛飛探長工作。”

“也好。”盡管盲鰻費理不可能看到飛飛的笑容，但飛飛還是朝他揚了揚嘴角，“接下來就請各位分別敘述一下鉆石失竊時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吧。”

五

“我沒什么好說的，我是第一個到的。”寄居蟹費理故作輕松地說道，“我和姑媽聊了一會兒天兒，其余幾位就來了。要說異常的話，我是想不起來什么。不過在露絲為大家端來海藻汁的時候，我看到盲鰻費理從姑媽身后滑了過去。”

“你這個家伙真是太壞了！”鯊魚勞里瞪大了眼睛，“你明明和姑媽坐在同一個方向，怎么會看到她背后的？”

“通過那幅油畫！”寄居蟹費理指著正對面掛在墻上的肖像畫說道，“我通過玻璃反光看到了盲鰻費理。”

“沒錯！我也看到了！”海星蝦克勞利趕緊附和道，“那會兒我正四處打量姑媽家，我還以為是我看花了眼。”

“不是我。”盲鰻費理倒一點兒也不急，“我連眼睛都沒有，怎么知道姑媽身上的項鏈是深海明珠呢？”

“別吵了！”雪莉小姐的樣子很是疲憊，“不是盲鰻費理，至少你們看到的黑影不是。因為……油畫框外面是不會有玻璃的，我家這幅也不例外。”

“哈哈，我就說我看花眼了！”海星蝦克勞利訕訕地笑了笑。

“這就難辦了。”小五嘆了口氣，“鉆石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可是沒有誰發現異常。”

“也不難辦，先找到鉆石再說吧。”飛飛拍了拍小五，“只要知道了鉆石在哪兒，再找偷竊者就簡單了。”

六

接下來，飛飛和小五認真地查看了客廳的每一個角落，就連沙發底座、沙發墊、桌子下以及雪莉小姐、女仆露絲和“侄兒”們身上，也都搜索了一遍，可惜還是沒有找到鉆石。

“看來飛飛探長也不過如此嘛！”寄居蟹費理有些幸災樂禍，“姑媽，深海明珠找不到就算了吧。反正咱們家大業大的，侄兒再給您買一顆，比原來那顆還大！”

“姑媽，這個家伙似乎一點兒都不擔心您的鉆石，是不是他知道鉆石在哪里，所以就不著急呀？”海星蝦克勞利趕緊挑撥道。

很快，四個“侄兒”又開始唇槍舌劍起來。在他們動手之前，女仆露絲趕緊收拾起茶幾上還沒喝完的海藻汁。

“露絲，請等一等！”一旁的飛飛突然叫住了露絲，“等我們找到鉆石你再收拾怎么樣？”

“什么？”露絲頓了頓，看上去是在盡力克制自己的怒氣，“您和小五先生不是已經搜遍了客廳嗎？當然，希望您沒有忘記我也是被搜查過的。”

“沒錯，不過……”飛飛不顧露絲的抗議，把托盤摁在了茶幾上，“各位，知道人類有一句俗語叫‘燈下黑嗎？”

“意思就是越引人注目的地方越容易被忽略。”飛飛端起一杯滿滿的海藻汁笑了起來，“我們既然已經排除所有可能隱藏鉆石的地方，那么剩下的就是去找看起來不怎么可能的地方了。”

“你不會要說鉆石被吃掉了吧？！”小五大驚失色，“那可是最堅硬的鉆石呀！一旦被吞到身體里，要是劃破內臟麻煩就大了！”

“放心吧，偷竊者不會冒這個險的。”飛飛笑了笑，接著說起來，“鉆石應該就在這杯還沒被喝過的海藻汁中。”

七

“事實上，進門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露絲是不會為自己準備海藻汁的，可為什么除了茶幾上的五杯海藻汁以外，托盤里還有一杯，是還有別的客人要來嗎？”飛飛環顧了一下四周。

“在搜查完客廳之后，我盯著托盤的時候心里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兒。”飛飛說著晃了晃海藻汁，“為什么這一杯海藻汁里的冰塊會沉到杯底呢？冰塊的密度比水小，按理說應該是浮在上面的呀，所以，這下面的‘冰塊是鉆石嗎？”

飛飛說著一口氣喝掉了杯子里的海藻汁，燦爛奪目的鉆石真的就和冰塊一起躺在杯子底部。

“所以偷竊者是你吧，露絲？”飛飛說著揚了揚嘴角，“只有你知道這深海明珠的鏈子有多脆弱，也只有你可以接近雪莉小姐而不會讓她反感生疑，更重要的是只有你才能順利地用這個辦法把鉆石藏起來。”

“對的！”盲鰻費理點了點頭，“而且她也有動機這樣做。不管我們幾個侄兒誰真誰假，大家總歸有希望繼承姑媽的財產，在這個時候偷鉆石是為什么呢？當然，一開始我還在想偷竊者是不是就在我們中間，偷鉆石就是為了嫁禍別人從而引起姑媽的反感，然后再幫姑媽找到鉆石來邀功。可是沒想到正是露絲‘天衣無縫的手法暴露了自己……”

“露絲，”一旁的雪莉小姐好像根本不關心什么推理呀動機呀之類的事情，她攥著失而復得的鉆石，好像下一秒就會突然倒地一樣，“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八

“為什么？你問我為什么這么做？當然是為了讓你懷疑他們，討厭他們！”露絲說著哈哈大笑起來，“我陪伴你多少年了？我無微不至地照顧你、關心你、愛護你！可你呢？你知道自己要死了，第一件事就是想找到那個什么狗屁侄兒！他算什么？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你就要他來繼承你所有的財產！我呢？你打算給我留點兒什么？”

“露絲……”

“你別說話！”露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我一直把你當作我最親最親的人。是的，我沒資格要求做你的朋友。我只是個女仆，可我也是有感情的呀！當年，你那個閨蜜背叛你，我呢？我這一生從來就沒想過離你而去！”露絲的一雙小眼睛在暴怒中幾乎快要鼓出來了。

“你不知道吧？她臨死的時候還敢厚著臉皮給你寫信，說請你照顧一下她的養子！憑什么？！憑什么她快樂的時候就可以拋棄你，無助的時候又來找你！我不答應！所以我把那封信撕碎了，我永遠也不會讓你傷心！”露絲繼續說道。

“露絲……你怎么能……”

“可我沒想到你們這對朋友還真是心有靈犀。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記著她，還記著那個孩子！可惜呀，那個孩子早就長歪了！他可是‘聰明得很哪，到處犯下的詐騙案就足夠讓他住在監獄里直到你死了！”

“你……你能告訴我那個孩子是誰嗎？”

“你報警抓我的話不就知道誰是你的真侄兒了？怎么樣？要不要讓警察來抓我……”

“快跑吧！大哥！”一旁的鯊魚勞里突然掀翻桌子，箭一般地游了出去。

“是我嗎？我是真侄兒嗎？”現場，盲鰻費理還呆呆地留在原地。

飛飛的知識講堂

盲鰻費理：同學們，你們不知道吧，我們盲鰻和矛尾魚一樣，也是歷史悠久的物種喲。我們沒有眼睛，上下頜也漸漸退化了，幾乎透明的身體連脊椎骨和內臟都清晰可見。好在我們有靈敏的觸須和吸盤，既不怕冷也不怕熱，在10℃～35℃的水中都能生存，而且我們有4顆心臟，可以半年內不吃東西。

不過，千萬別以為我們好欺負，要知道我們全身都布滿了人類肉眼看不見的超感覺細胞，小小的觸須不僅能感覺到周圍極小的波動，甚至可以完全替代視覺器官，上面還有足以分辨不同魚類的味蕾呢！

鯊魚可怕吧？但即便兇猛如它們，也會害怕我們盲鰻呢！只要我們鉆進鯊魚的肚子里，一個小時之內就可以吃掉比自己重兩倍的魚肉！到那會兒呀，在大海里稱王稱霸的鯊魚也不得不跪地求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