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婦

孫方友

余豐年是項城人，與袁世凱有姻親關系，被擢至清江提督。余豐年死后，他的遺孀馮姬寓居陳州。她在陳州北十幾里左右的地方買地千余畝。每當麥后秋前，她坐著轎車，帶著仆女，到佃戶那里，催租子，看莊稼，招來三鄉五里的百姓看熱鬧，很是轟動。

馮姬四十五歲這年，清朝滅亡，天下民國。接下來，袁世凱垮臺，余家靠山頃刻間化為烏有。人們看她的目光也隨之有變，再逢馮姬興師動眾下鄉踏青，就有人敢不恭了。

這天，馮姬就遇上了這么個人。這人是新任陳州知事，叫柳予路。柳知事是行伍出身，他的上司當上了省長，放了不少團長到各縣當知事，柳予路就是其中之一。這一天，柳知事正好下鄉察看，所乘轎車剛到南關，就與馮姬下鄉踏青的隊伍碰了面。縣政府的轎車有權有勢，當然不會給馮姬讓路。而馮姬擺譜慣了，又不知道對面車子里坐的是新任縣知事，當然也不會讓道。雙方下人都驕橫慣了，他們怒視對方，要吃人似的。

柳知事初來乍到，不知道陳州城里還住著這樣一位貴婦。他跟著主子一桿槍掃天下，對財大氣粗者歷來不放在眼中。做什么生意都不如玩槍，打開一座城池，財源就如潮水般涌來！柳知事一見轎車不走了，便詢問是怎么回事。師爺是老陳州，簡明扼要說了說馮姬的情況，然后激道：“這個女人不尋常，還是大人繞道吧！”柳知事一聽，罵道：“一個寡婦怎能如此無理？”說著，他跳下轎車，直沖沖走到馮姬坐的轎車前，剛要掀轎車門簾，不想馮姬的四個保鏢“唰”地掏出手槍，對準了柳知事。

柳知事這才悟出對方絕不是一般的不尋常，想退，怕面子上過不去;想進，前面是四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在兩難之際，師爺跑了上來，急忙相勸：“諸位，這位是陳州新上任的知事，是來求見貴婦人的！”柳知縣正嫌師爺說得丟份兒，不想馮姬一聽是新任縣知事，便放了話：“既然知事大人求見，那就給他個面子吧！”貴婦人話音剛落，兩個丫鬟上前掀開了轎車門簾。柳知事抬頭一看，禁不住驚詫如癡！

柳知事走南闖北大半生，還沒見過如此華貴漂亮的女人。

望著呆若木雞的縣知事，馮姬矜持地笑笑，問：“大人，你是武出還是文出？”

柳知事急忙回答：“夫人，我乃武出！”

馮姬望了他一眼，又問：“武至幾品？”

柳知事不識多少文墨，想了想說：“現在不論品，是個團長！”

馮姬很冷地笑了笑，說：“我丈夫曾任清江提督，咱們也算一家人哩！當年我夫君在北洋軍時，手下曾有個叫吳佩孚的管帶，聽說現在混得不錯？”

柳知事一聽，慌忙雙膝跪地，磕頭如搗蒜，因為吳佩孚是直魯豫巡團使，柳知事能放任陳州，全因和吳佩孚是蓬萊老鄉。這以后，柳知事經常去馮姬府上拜望，一來二去，他就自愿當了馮姬的“俘虜”。

有一天晚上，二人盡情之后，柳知事要馮姬為他在吳大帥面前說幾句好話，能夠再晉升一級。馮姬笑道：“他是我夫君的部下，我怎能屈尊去見他！你若能讓他來拜見我，我自然要多添好言了！”

柳知事當然不敢去央吳佩孚，央不來吳佩孚，馮夫人有面子也使不上。兩年以后，柳知事才知道馮姬根本不認識吳佩孚。只可惜，那時候馮姬已變賣家產，到國外去了。直到那一刻，柳知事才真正悟出馮姬的不尋常！

（推薦者：魚刺兒）

（發稿編輯：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