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創新， 提升中國汽車產業鏈競爭力

中國機械工業聯合會執行副會長□陳 斌

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 國際形勢深刻變化， 世界經濟低迷， 單邊主義、 貿易保護主義加劇， 給各國政治經濟造成很大沖擊。 中國經濟社會發展正處于“十三五” 收官和“十四五” 即將起步階段， 也面臨諸多困難與挑戰， 既有多年積累的結構性矛盾和體制性障礙， 也有由于國際形勢變化帶來的一系列影響。 在國際環境不穩定、 不確定因素增多時， 亟需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 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 以提高產業基礎能力和產業鏈現代化水平作為產業轉型升級的突破口， 更好地保障中國經濟安全， 拓展經濟發展空間。 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 中國汽車工業作為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 其產業鏈安全問題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汽車工業是目前我國制造業單一產品規模最大的行業， 也是各方關注最多的產業， 對國民經濟發展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 我們在總結和評價汽車工業改革開放以來取得的成績時， 更多地是關注汽車產業產銷規模和自主品牌汽車的發展，卻忽視了汽車工業的基礎、 即汽車零部件工業的發展。 中國汽車工業對外開放以來， 汽車零部件發展起步于1987 年朱镕基同志親自抓的引進技術消化吸收和國產化一條龍工作， 其中桑塔納轎車國產化是最重要的一條龍； 得益于1990 年海關總署 國家計劃委員會 國家稅務局《關于運用稅收優惠促進小轎車國產化的暫行規定》 的政策， 加快了汽車零部件國產化的步伐； 進一步發展是在1994 年汽車工業產業政策發布后， 汽車零部件全面對外開放。 在我看來， 我國汽車工業改革開放以來最大的成就是汽車零部件產業得到了長足的發展。 并支撐著連續十余年產銷規模世界第一的中國汽車工業， 當然也支撐了合資品牌汽車的發展和我國自主品牌汽車的發展。

2019 年我國汽柴油車和新能源車整車制造實現營業收入3.98 萬億元， 汽車零部件制造（含發動機） 實現營業收入3.77 萬億元， 整零比例為1:0.95。 今年1～8 月汽車行業逐步擺脫新冠疫情的影響， 汽柴油車和新能源車整車制造實現營業收入2.31 萬億元， 汽車零部件2.27 萬億元。 從數據可以看出， 我國汽車整車與零部件行業的營業收入規模比例接近為1:1， 相對于國際上汽車工業強國1:1.7 左右的整零比例， 我國汽車零部件產業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與中國制造業其他一些產能過剩的行業相比較， 零部件產業發展也還有很大的增長空間。 但目前我國汽車零部件產業發展存在很多不足之處， 突出表現為大而不強、 高端不足、 低端過剩， 產業鏈上下游有著諸多的短板和斷點亟待彌補。

具體來看， 汽車零部件產業鏈的上游主要包括電子、 鋼鐵、 有色、 化工等基礎材料及特種功能材料； 研發、 試驗、 制造、 檢測等專用生產裝備； 標準體系、 方法流程、 工業軟件、 信息數據庫等產業技術基礎能力， 以及鑄造、 鍛造、 熱處理、 焊接等基礎制造工藝。 這其中， 特種功能材料、 專用生產裝備和檢測系統短板問題十分突出， 對外依賴現象非常嚴重。 有研究表明， 目前我國汽車整車生產裝備70%左右依賴進口， 發動機、 變速箱生產裝備80%左右依賴進口， 汽車研發、 試驗、 檢測等儀器設備90%左右依賴進口， 特種功能材料則幾乎全部依賴進口。 由此可見， 與精確控制、 精密制造、 精準測量等方面密切相關的工業材料、 控制系統、 專用制造裝備等是汽車產業鏈上游的主要短板。

汽車零部件的下游是整車市場， 截至2020年上半年全國汽車保有量達2.7 億輛， 預期“十四五” 期間每年產銷規模在2600～2800 萬輛，不斷增長的市場保有量和相對穩定的年度市場規模為零部件行業帶來可靠的市場需求。 而不斷深化發展的合資品牌汽車和不斷發展壯大的自主品牌汽車使零部件產業的競爭更加激烈。 其中， 國內整車合資企業起步高， 經過多年的深耕， 市場規模大， 技術優勢明顯， 供應鏈體系齊全， 整零關系穩定； 而國內自主品牌汽車起步較低， 市場還在開拓中， 技術優勢正在積累， 供應鏈體系正在完善， 整零關系還在發展中。

總的來看， 構建安全可控的汽車產業鏈的核心問題， 就是要加速發展零部件產業， 補短板、強長板， 推動其向價值鏈中高端水平邁進， 使其有力支撐我國自主品牌汽車的健康可持續發展。

汽車產業鏈的短板代表性的反映了我國制造業的短板。 長期以來， 我國制造業總體水平在中低端徘徊， 國家提出的產業結構調整和優化升級、 制造業向中高端水平邁進難以見到明顯的進步， 特別是工業專用材料、 工業軟件和控制系統、 專用生產設備和檢測系統等三個關鍵環節始終受制于人。 改革開放以來， 我們花費數十萬億美元進口原材料、 設備和技術， 能用錢買來的東西都買來了， 買不來的永遠也買不來，上述三個關鍵環節的技術是我們永遠也買不來的。 造成這種短板問題， 除技術發展原因外，很重要的原因是管理體制僵化、 部門壟斷、 地區分割、 行業封閉。

（1） 工業材料問題

我們花費了很大的精力去開發創新， 做出來的東西形似神不似， 可靠性、 精確度、 使用壽命都與國外產品差距較大， 很重要的原因是材料水平不高， 而深層次原因是機械制造和原材料制造部門融合發展不夠。 一段時期以來（也就是房地產熱的20 年間）， 鋼鐵行業關注螺紋鋼等建材、銅行業關注電線電纜、 鋁行業關注鋁合金門窗、三桶油關注油氣開發、 煉油、 乙烯等上游加工。那些用量不大卻十分關鍵的工業專用材料、 功能材料卻始終依賴進口， 而一旦材料無法進口， 就只能進口制成品。 這是致使我國汽車關鍵部件、總成（系統） 等長期依賴進口的一個重要原因。材料不升級，產品很難升級。

（2） 工業軟件和控制系統問題

目前我國制造企業的研發設計、 加工控制、經營管理等軟件和控制系統大多依靠進口， 其主要原因是機械和電子信息產業融合發展不夠。 機電一體化困難重重， 兩化融合推進至今仍存在貌合神離的現象， 兩大行業交叉領域存在研發和制造的空白。 在推進汽車零部件國產化時就有一種說法， 純機械制造部分我們做得非常好， 汽車電子卻差了很多， 機電一體化的產品幾乎全部要進口， 沒有人去做。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一直強調， 現代制造業是制造技術、 材料技術、 信息控制技術等相互融合的產業， 只有協同發展， 融合創新， 才有可能向中高端水平邁進。

（3） 專用生產設備和檢測系統問題

這也是我國制造業很容易被忽視的短板和痛點， 目前我國大部分制造企業的關鍵生產設備和高端檢測設備都依賴進口， 對產業安全造成嚴重威脅。 這在一定程度上是設備制造部門與用戶部門的融合發展不夠造成的， 得不到用戶部門的信任和支持， 設備生產企業很難在同國外先進設備的激烈競爭中占據一席之地。 當然也有產業政策環境等問題。

構建安全可控的汽車產業鏈， 提升汽車產業鏈的競爭力， 必須要從根本上解決行業壟斷、 部門分割、 各自為政問題， 著力推進跨行業的融合發展。

（1） 打破行業壁壘， 推動多領域交叉融合

要弱化專業和部門壁壘， 打破行業界限和資源分割， 打開企業圍墻， 推動汽車工業與軟件產業、 材料工業、 新能源產業等其他相關行業間的交流合作、 融合創新， 彌補多學科交叉領域的研發空白， 力爭在汽車電子和機電一體化零部件方面取得突破。 為此我建議， 今后的汽車供應鏈大會爭取得到中國電子信息行業聯合會、 中國鋼鐵工業協會、 中國有色金屬工業協會、 中國石油和化學工業聯合會的支持， 就汽車電子、 汽車專用材料問題召開專題大會， 推動汽車及零部件企業同電子企業、 原材料企業進行交流和對接， 提出融合創新思路和方案， 這種跨行業的合作， 國家有關部門應予以支持。

（2） 整零協同創新， 構建安全可控的產業鏈體系

各汽車生產企業應高度重視構建產業鏈體系的重要性。 沒有自主品牌的零部件， 就沒有自主品牌的汽車， 當前的合資品牌和自主品牌汽車的激烈競爭， 實質上是汽車零部件配套體系的競爭， 也就是汽車產業鏈、 價值鏈的競爭。 現在我國主要汽車生產企業都在正向開發新產品， 相關的零部件企業一定要提前介入， 這是維系整零關系的基礎。 無論是整車還是零部件企業， 要有同舟共濟的精神、 也要有唇亡齒寒的危機感。 只有同心協力， 協同創新， 才能構建安全可控的汽車產業鏈， 才能闖出一片新天地。

（3） 強調需求牽引， 加快國產裝備推廣應用

就是要由用戶企業（也就是汽車及零部件生產企業） 牽頭、 “用產學研” 共同努力， 打破汽車專用生產裝備及專用檢測系統的進口依賴。 前幾天看過一篇文章， 日本產業機械稱霸世界27年的秘密（這個產業機械實際上是指數控機床），日本專家的總結第一個原因就是以滿足汽車為代表的先進企業的需求。 日本產業機械廠家結合大型汽車生產廠商的工廠生產需求， 開發加工設備， 從而開創事業。 反觀中國的一些機床行業和儀器儀表行業萎靡不振， 和至今沒有進入到汽車行業發展中有很大的關系。 這就導致汽車行業瞧不起中國的機床和儀器儀表行業， 機床和儀器儀表行業也始終沒有得到嘗試的機會。 首先要有需求和市場， 沒有市場， 就沒有產業， 沒有需求的升級， 就沒有產業的升級。 汽車整車、 零部件企業要勇于帶頭， 支持國內機床行業和儀器儀表行業參與到企業的升級改造中， 促進以國內為主大循環的形成， 帶動裝備制造業的突破和升級。

（4） 加強政策引導， 疏通產業鏈斷點和堵點

構建安全可控的汽車產業鏈， 除了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的共同努力之外， 加強政策引導和金融支持也十分必要。 為此建議， 政府有關部門設立“通暢產業鏈專項”， 梳理汽車產業鏈上所有梗阻和不通暢的部分， 理出清單， 明確要求， 由整車廠牽頭， 用、 產、 學、 研、 官， 齊心協力、 融合創新、 逐項解決、 守正篤實、 久久為功。 我相信， 不久的將來我們一定能夠構建起安全可控的汽車產業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