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粽子

陳婉璐

“老陳，我給你說了多少遍了，下次要方便的時候記得提前說。”奶奶一邊用溫水幫爺爺擦凈大腿內(nèi)側(cè)的排泄物，一邊皺著眉輕聲訓(xùn)斥。一抬頭，卻見爺爺閉著眼，正睡得香甜。奶奶嘆了口氣，擰干毛巾上的水，端著輿盆走了出去。 “算了，我給你說了這三十九年，你不也還是沒記住嗎。”奶奶叫爺爺老陳，老陳今年七十二歲，智商，卻只有七歲。

奶奶將自己收拾干凈，回到房間，見老陳在躺椅上熱得翻來覆去，臉色通紅，還時不時發(fā)出一陣粗重的喘息聲，便去拿了把小扇，躺在他身旁的躺椅上輕輕搖了起來。不一小會兒，老陳便漸漸安靜了下來。奶奶看著他的睡顏，笑了笑。爺爺不愛吹電扇，這點和失智之前倒是沒什么兩樣。他說，他用不慣。

城南花街轉(zhuǎn)角那個地方有一家幸福粽子店，名號很老了，手藝傳承得也不錯。據(jù)說那家老板是個顯貴人，傲氣得很，平時都是不開張的，只到了端午才開那么幾個小時，貴且不說，還人滿為患。奶奶是個愛清凈的性子，便是再喜歡，也是萬萬不愿把自己置于人山人海中去排隊等候的。在老陳沒得病時，每到端午，他都會起個大早，坐在粽子店的門檻上等候開張，給奶奶帶回來第一提幸福粽子。

自從老陳失智后，奶奶便再沒吃過那兒的粽子了。他失了智，這些事就都忘了。其實便是他記得，奶奶也不會讓他去的。一是人太多，若是爺爺走丟了，她還得勞心去尋他。二是人老了，也沒了當(dāng)初對幸福粽子的那股新鮮勁兒，想吃了自己隨便去超市買幾個就成。

那一天，奶奶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睡著的。可能是小扇搖得太累，可能是往事回憶太多，人老了，精神勁就不好。側(cè)頭，老陳已不在躺椅上了，奶奶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出去的。奶奶看了看窗外，天還未大亮。這個點兒，他會去哪里呢？奶奶坐起身，默了幾分鐘。

現(xiàn)在的老陳真的跟個孩子似的，吃飯要人哄，睡覺要人哄，路上的臟東西不要隨便撿也要人告訴。近幾日老陳不知是迷了哪門子心竅，總瞞著奶奶偷偷出去撿易拉罐。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應(yīng)是老陳回來了。奶奶摸下躺椅，打開房門，與他撞了個對面。“干什么去了？”奶奶問。看著他背在身后的右手，語氣沒有那么友善。他愣了愣，雙唇囁嚅了一下，緩緩將右手拿上前，一股粽子的清香撲面而來。奶奶打開燈，爺爺手中包裝袋上“幸福粽子”四個大字赫然在目。

編輯：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