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望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開始喜歡貓。
樓下的一家人養的貓前不久生了一只小貓咪,很是可愛,雪白的毛色,天藍色的眼睛,經常能夠看見他們在業主群里曬照片。
她從知道的時候就喜氣洋洋打了聲招呼趕去看了,回來美滋滋和我們說,樓下的小咪生了一只一模一樣的小咪。
她把所有的貓咪都叫“小咪”。
家里人有時也會調侃她:“這只是小咪,那只也是小咪,你不會搞混呀?”
時間一點點在拉長,她卻好像永遠停在那個時點——那個有一只叫“小咪”的貓的時候。
小咪是她在路上撿到的一只貓。也算不上是撿到的,只是路過的時候喂了兩口香腸,便一路跟了回家。
她也只覺得好玩兒,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小咪”。這名字取得實在不怎么需要動腦筋,張嘴便能叫出來。
起初小咪什么都吃,跟著她吃。然后聽說老是吃雜食對貓不好,她便開始想著買些貓糧。
她是一個手機都沒有的老人,家里的電話還是老式的臺式電話。怎么上淘寶買貓糧成了問題。
她給家里人打電話,支支吾吾讓他們買貓糧。家里人馬不停蹄就按照她的吩咐買了個中等偏上的,還買了些小零嘴。
家里人心里多少是有些高興的,老人家一個人在家,能夠自己找點兒事做實在是一件好事。
出事是在半年后,她來城里看孫女。
走之前,她把陶瓷碗放在門口,往碗里倒了夠三天吃的貓糧。貓心里有數,知道自己該吃多少,不該吃多少。
她們兩個是如此默契,即便是完全沒有語言溝通,也能夠知道彼此的想法。
只是沒有想到,她回來之后,貓糧還是滿的,那只貓不見了。
她是在一個街角的一個垃圾桶里,看見那只貓的尸體。死得繃直,看來是走了好段日子了。
她原本是要趕集去買菜,硬生生地愣在當場。
聽別人說,當天她站在垃圾桶旁,罵了半條街。
“這些都是沒良心的東西,欺負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野貓,算什么玩意兒?”
養了這么久,也有了感情。更何況那只貓是如此的聽話又懂事。她逢人便夸它,像是有了智,通人性。
孫子孫女聽說了那只貓,都吵著說過年要回家看,給它帶小玩具。結果就這么沒了,無聲無息。
有人安慰她說:“畢竟是只野貓,也不是你的貓,別太生氣了。”
她一聽脾氣更大了:“怎么不是我的貓了?”
“又沒有掛牌子,又沒有號碼什么的。走在路上瞎蹦跶,不就會被當成流浪貓嘛。”
她想,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什么都不操心就這么走了。一只貓,那么瘦弱,又被她養得這么不怕人,遇見些良心不好的,還能有什么好?
想著想著,她會覺得懊惱,心里只剩下后悔,后悔自己應該早些帶它去掛個牌子的。可是那個時候,她又哪里知道那個東西有什么用。
日子一天天過去。
冬日午后的陽光依然很燦爛,她還是喜歡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閉上眼睛慢慢晃著,曬著太陽。
以往每到中午的時候,那只不知道會從什么角落突然躥出來的貓,會陪著她一起曬太陽,來的時候“喵喵”叫兩聲宣告自己的到來,然后就靜靜地趴在她的躺椅下開始酣睡。
這只貓的年紀和她的年紀大概相仿,她們兩個躺在一起,就像是兩個老友開始相會。兩個無法用語言溝通的人得用精神交流,通過溫暖的陽光傳達,彼此抱團取暖。
說白了,活到現在這么一大把年紀了,生死于她們而言,也不過是常態,更何況是一只貓。
除了當天看見那只貓的尸體,她站在街口罵了半條街外,也沒有別的動靜了,依然像以往一樣照料著眼前的院子,種些蔬菜,陽光好的時候曬些菜干。
只是躺在搖椅上曬太陽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心口有一處空了,空落得慌。風直接從外頭穿過,胸口發涼。
又過了些年,養寵物貓的漸漸多了起來。大門口甚至都開了家貓咖,她路過的時候總會往里看一眼。店里大多數的時候都是靚麗的年輕人,他們逗著小貓,不亦樂乎。
她有些蠢蠢欲動,起初羞澀進去,畢竟自己和那些年輕人之間,好像差了一個世紀。后來被家里的小孫女帶著進去了一次便也開始變得坦坦蕩蕩了。
貓咖里面有很多貓咪,很會撒嬌,她是最常去貓咖的老人。混在一群年輕人中顯得格格不入。
大概是顯得新奇,貓咖的店員小姐姐很快便認識她了,還給她的月卡打了折扣。
店里有那么多的貓,她把所有的貓都叫小咪,幾十只貓圍在一團,變成了無數只小咪。
有的時候店里閑,店員會抓過貓一只一只給她介紹:“這只是南希,這只是可可,這只是碗豆……”她笑,但是,不管店員說了多少遍名字,她總也記不住,下一次來依然是永遠的小咪小咪,一只兩只三只四只五只,全部都叫小咪。
店里的員工哭笑不得。
在她眼里,全世界的貓都叫小咪。
就像是,她小時候養了一只叫“旺財”的狗,從此以后,所有的狗都叫“旺財”。
那只叫小咪的貓,是屬于她的唯一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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