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嶺戰役火線搶水

李寧

2020年是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周年，筆者采訪了親歷上甘嶺戰役的中國人民志愿軍老戰士周學田。周學田，河南息縣人，1951年參加抗美援朝戰爭，是黃繼光、邱少云等諸多戰斗英雄的戰友。因作戰英勇，榮立特等功一次，被授予二級戰斗英雄稱號，還榮獲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二級國旗勛章、二級戰士榮譽勛章、金星獎章。周學田口述了上甘嶺戰役火線搶水的感人事跡。

1952年10月上甘嶺反擊戰，周學田所在的中國人民志愿軍第十五軍四十五師一三五團一連，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插在上甘嶺537.7高地。敵人排炮像篦子梳頭一樣，從前沿到縱深，把537.7高地梳了一遍又一遍。僅10月14日這一天，就向537.7高地傾瀉了15萬余發炮彈，戰地硝煙彌漫，分不清白天黑夜。一連187名指戰員以坑道為掩體，開展班自為戰、組自為戰、人自為戰，不硬打硬拼，必要時退守坑道，與敵人展開拉鋸戰。戰士們視死如歸，危急時刻拉響手雷、手榴彈、爆破筒、炸藥包與敵人同歸于盡，只要一息尚存，絕不放棄陣地。電話班長王保才一天內接通被敵人打斷的電話線近百次，他犧牲前用嘴咬住、捏緊兩端電線，用寶貴的生命保住前沿陣地與指揮機關的通訊聯系。孫子明、陳治國兩位同志的腿被打斷了，仍堅持戰斗，子彈打完后，他們拉響手榴彈滾向敵人。10月14日到20日7天的戰斗中，一連戰士射擊了70多萬發子彈，投擲了1.1萬多枚手雷，打壞了20挺機槍、60支沖鋒槍、300多支步槍，消滅了3000余名敵人。

周學田

一連戰士駐守的2號坑道內，沒有陽光，不通風，敵人釋放的毒氣彈濃煙刺鼻，戰士傷口化膿、大小便交雜混合的味道，讓人喘不過氣來。因嚴重缺水，戰士們干裂的嘴唇流著鮮血，有的戰士把嘴貼著潮濕的洞壁，靠吸涼氣緩解干渴，有的戰士用尿濕潤喉嚨。后來因為沒有水喝，連尿也沒有了，有的傷員發高燒沒水降溫活活渴死了。看著因脫水犧牲的戰士，連長王二難過極了，他含著眼淚對周學田說：“增援部隊很快就要上來，我們一定要克服困難搶水喝，保存有生力量，守住陣地。胖孩（周學田），坑道口離敵人控制水坑只有500米左右，但敵人機槍把守得特別嚴，你能想辦法搶些水嗎？”周學田說：“連長，我想辦法把水搶回來。”王連長點點頭說：“已經有6名同志搶水犧牲了，你要活著回來。”

10月20日晚上，王二從坑道里取出12個水壺交給周學田，周學田左肩掛6個水壺，右肩掛6個水壺，背上披著1個麻袋，系上腰帶，從坑道口向水坑方向爬去，山坡上的土被炮彈打酥了，人趴上去像掉在土灰窩里，深度有一米多，腳一踩就往下陷得很深，往前爬一米，就退回來半米，周學田爬得很慢，不一會兒就滿頭大汗。突然，敵人的照明彈在空中炸亮，剎那間，敵人機槍向山坡打來，周學田急忙滾到一個炮彈坑里，子彈在他身邊噗噗地響成一片。這時，一顆流彈打在他面前的石頭上，嘶的一聲碰回來，擦著他的頭皮掠過，接著飛來一顆手榴彈落在他前面，周學田隨即趴在一個彈坑里，一個彈片飛來，把頭皮削掉一塊，還有一塊鉆進周學田臀部中間的尾骨里，這兩塊彈片至今在他身上無法取出。爬到水坑附近，周學田知道不能久待，急忙爬進一個彈坑里，里面有6具敵人的尸體，他把尸體堆成一堆，趴在尸體下面，敵人的機槍瘋狂掃射，打得這6具尸體噗哧、噗哧地發響，周學田躲過一劫。

一三五團一連戰士在537.7 高地前沿水坑邊搶水的情景

大約20分鐘后，敵人機槍停止射擊。周學田從彈坑左拐向東直插水坑附近，迅速地向水坑猛力爬去，天空又炸亮了照明彈，正照在他的頭上，地堡的機槍又響了，他立即滾到一個彈坑里。地堡里敵人機槍一直向水坑里射擊，他無法靠近水坑。周學田心想：“如果硬去水坑里搶水，是搶不成的。先消滅地堡里的敵人，再去搶水。”正想著，敵人的照明彈不亮了。他立即爬到敵人地堡后面，仔細觀察敵情，地堡里約有七八個敵人，如果投一個手雷，敵人會被擊斃，但是手雷的爆炸聲會引來敵人增援，還是搶不成水，干脆將地堡里的敵人一個一個消滅。這時，地堡出來兩個敵人向周學田靠近，他一梭子彈掃射出去，消滅了這兩個敵人。地堡里敵人只顧開槍射擊，再加上外面的槍炮聲，根本聽不到周學田的槍聲。不一會兒，又從地堡里走出來兩個敵人，他們東看看西看看，向周學田走來，他一梭子彈掃射出去，將這兩個敵人擊斃。周學田隨即沖進地堡里，還有6個敵人正在射擊，他端槍將這些正在射擊的敵人擊斃后，立即往水坑里跑。才剛走一步，就被地下一個圓東西絆倒，原來是一個保溫筒，里面還有熱水。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碗，喝了一碗，隨即連三趕四地把12個水壺都灌滿了。周學田掛著12個水壺、披著麻袋，往2號坑道口跑去。坑道口上左邊四五米處有兩個敵人端著槍監視2號坑道口，他無法進入坑道。必須把水盡快送進坑道里，有了水，戰友才能活下去，才能戰勝敵人。這時，坑道上空又出現照明彈，周學田借著照明彈的亮光，觀察到這兩個敵人正在說話，便舉槍瞄準敵人一梭子彈掃出去，兩個敵人倒在坑道口邊，他飛快地跑進坑道里。

連長王二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戰斗，周學田搶回來的12壺水，救活了30名傷員。一連戰士堅守陣地，等待援軍的信心大增，又打退了敵人的多次進攻，主動出擊拔掉了敵人的兩個地堡，為增援部隊順利到達2號坑道掃除了障礙，爭取了寶貴時間，在上甘嶺戰役中立下赫赫戰功。

回想冒著生命危險為戰友搶回來的珍貴救命水，談起生死相依的戰友，周學田熱淚盈眶。我們不能忘記上甘嶺的坑道內，志愿軍戰士在飲水出現極大困難時，依然斗志昂揚，堅定地保持必勝的信念，一次次打退美國侵略者的進攻，贏得了上甘嶺戰役的偉大勝利。（責任編輯 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