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明的詩

梁曉明

日本四章

1

身體沉入箱根的溫泉，暖熱的皮膚

告訴我，空氣早已遠離故鄉

富士山可以遙望自己，很多姓名

卻在忽然飛來的白雪片中，一點點

隨著相片淡入歷史

淡化，和更加淡化的

是書中的刺刀，它也發白

也柔軟的一片片從富士山飄下

年近五十，來到箱根，像青春的手指曾經飛揚

在杭州翻開川端康成清瘦的衣領

有多少歡喜，就有多少惆悵

明天早晨一片潔白，我趕緊回屋

竹筍罐頭幽幽的清香

2

其實自己就是一個背囊，我把自己放入溫泉

我也一屁股坐在銀座的大街旁

我順著電梯滑出歷史，到處漢語

到處是金錢驕傲的目光

匆忙的理想被腳步追逐得筋疲力盡

我干脆坐下，在東京大街旁

我干脆點起煙燒一燒理想

3

化妝品把女人一網打盡，正如榮耀

把男人的生命捏在手上

忽然想到浙江的山林、田野，在一片冷水邊

我眺望著金閣寺黃金的光芒

不如一所小學，幽深地坐在他鄉

不如我櫥柜上開幾瓶好酒

自由喝酒時渾身舒暢

4

整個日本如一座閣樓，層次有別

要順階而上

我沒有態度，我只有目光

上野的櫻花忽然開放

我看它開放，裊飛、輕盈、一縷紅塵

一陣風它就微弱地落下

秩序是日本最貴的服裝，我的宗教

是拆除籬墻，道路修建的四通八達，沒有一條

開始從我的手上出發

只能是觀光、只能是一生的到此一游

我拍拍巴掌，聽幾聲響亮

這一頁我剛好可以合上

倫敦橋：在一個高度上

在一個高度上下來很難，比如在倫敦橋上

我選擇下來的路，不是因為我東方的眼睛看不清鋼鐵

向前，或只能向后

你可以忽然超越人類，選擇空中垂直向下

飛翔于空中，再潛躺于古老的萊茵河底

書上描述說這是突破

但另一些人認為這是落水

鋼鐵的倫敦橋是另一個高度，橋墩建置在他們的心里

他們向前，或干脆向后

我們搖晃著自己的主心骨

就好像我們真是我們自己的主人，有權安排我們的腳步

現在我來看看大橋

一個東方人帶著相機，他照到了自己心里的笑容

也可能他回去痛罵鏡頭

都是鳥，都在飛

都把人生劃成了回頭路

走上大橋，也是走上了一個高度

它寬闊、雄偉，一張西方理智的面孔

更遠的發光，更遠的湖中

是一座小橋、帶些微的弓腰、橋欄低小

如手掌，輕晃在眼中

荷葉如隔壁輕笑的鄰居，它也微弱的左右晃動

是脆弱，如我

如這一尾輕抹的斷橋

出現，并也挺過了千年的時間

潘帕斯草原

潘帕斯草原上騎馬的人很多

故事總是在河里發生

憂郁的時候我就想到那個地方

正直的手像一只蘋果

隨時掛在你的肩上

躺下的時候

草像棉花一樣無聲地伏在你的背下

給你一點白云的回憶

在杭州讀一本阿根廷的書

覺到屋角有蜘蛛在爬

封住了我的門

聽說潘帕斯草原現在有許多刺籬笆分割

現代文明的鐘

在我的桌子上報道夕陽

這樣的日子

每天在屋檐下想象雪山

淚都流不出

責任編輯 余同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