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鼠
我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幾乎每一屆都會有一個在語文方面極有天賦的學(xué)生——美玉小姐就是這樣的學(xué)生。

美玉小姐的雙名兩個字都是“美玉”之意,我便以此戲稱之。
她生性靦腆,不愛在人前表現(xiàn)。在課堂上被叫起來回答問題時,她就低垂著頭,小包子似的圓鼓鼓的兩頰上泛起紅暈,抿著嘴只是微笑,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又很小。也許是覺得自己的牙不好看,她說話時也用嘴唇把牙齒包住,以至于我不能通過口型判斷發(fā)音,只得走到她身旁去聽。但她并非不知道答案,或者怕出錯而羞于說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她那水瓶座的腦瓜里有太多思想的精靈,她無法在那短短的時間里用足夠準確的語言將它們的舞蹈描述出來。
要欣賞那些精靈之舞,只有進入它們的國度里去。而她的文字就是一扇大門。作為語文老師,我便幸運地享有了大搖大擺進入這扇門的特權(quán)。除了正式的命題作文,平時我還布置讀書筆記和周記作為小練筆。我和她的交流幾乎都是在周記里進行的。
美玉小姐的周記不但美而且有趣,字里行間閃爍著思想的火花。她是為自己而寫,不是為我。她豐饒的心靈森林自然就有汩汩的清泉流出。我常把她的周記放到最后看——最好吃的東西應(yīng)該留到最后慢慢咀嚼,末了,再認真地寫下批語,像是給摯友回信。
我確信,我的心意她是明白的。
她寫詩:
等待是一首溫情的詩
我可以在海上等/等春天的一個擁抱/夏天的嫣然一笑/等夜晚的沉浮/白晝的喧鬧
我可以在云上等/想等一顆星星的閃耀/卻等來了/死神的車騎/和永恒之邀
她就是這樣靈氣得令人驚嘆。
臨近中考的時候,因工作忙,我終于病倒了。
由于自己的疏忽,輕視了病情,也因為怕影響工作,加上諱疾忌醫(yī),我一直拖著沒去醫(yī)院,導(dǎo)致慢性小疾成了急性病,到了再遲一點可能有性命之虞的地步。最終連微創(chuàng)都沒資格做,不得不經(jīng)歷全麻、“破肚”、在腹部留下大刀痕的手術(shù)。
術(shù)后第三天,美玉小姐來了,帶給我一本書。我打開扉頁,看到那上面美玉小姐工整的字跡,我突然忍不住失聲痛哭。
那時正是四月底,一個春末的晴天中午,寬敞的病房里很明亮,溫度也適宜。我媽和親戚坐在病房一角說著話,美玉小姐側(cè)坐在我的病床沿上,溫柔地看著我。
說痛哭,其實沒有擠出多少眼淚,只感覺那一下仿佛有一根極細的針輕輕刺破了蓄膿的瘡包,一種力量從虛弱的身體里不知什么地方升起,沖出眼眶。
那是我最喜歡的詩人的詩:
土地上生長著信念/有多少秋天就有多少春天/是象就要長牙/是蟬就要振弦/我將重臨這個世界/我是一道光/也是一縷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