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笛無腔信口吹

安夙

春耕晚歸，牧童騎牛吹笛，這樣愜意的場景正符合現在的季節。

水草、小溪、坡岸，牧童坐于牛背之上悠然吹笛，水牛俯首正欲涉溪而過，其后有茅草亭和水井等……海派繪畫重要的推動者之一王震所繪《牧牛圖》正表現了這樣的場景。

此作筆墨酣暢靈動，又不失沉著穩重，牧童背對觀者而坐，笛聲似有畫外之音。題款曰：“耕罷歸來無個事，高歌一曲過前溪。丁卯（1927年）仲春之吉白龍山人寫于海云樓。”鈐有“王震大利”（白文）、“一亭”（朱文）兩方印章，另有一常用章“白龍山人”（朱文）做壓角。此幅藏品另有一名為《短笛無腔信口吹》，源于其外簽條處有吳昌碩第三子吳東邁手書題簽。

由于王震對有著“海派巨擘”之稱的吳昌碩的揚譽，使得吳氏繪畫在日本廣受推崇。除了畫家的身份之外，屬于他的標簽還有“實業家”“慈善家”“政治家”等。正是由于他政商兩界的身份，所以能夠為后期海派藝術的發展進行強有力的“加持”，并起到一定的引領作用。在當時的畫壇，他更是與吳昌碩被譽為“海上雙璧”，又被亦師亦友的吳昌碩盛贊為“天驚地怪生一亭，筆鑄生鐵墨寒雨”。

王震其畫初學任伯年，后追摹吳昌碩。但觀其畫，無論花鳥、人物都呈現出自我風格。他的畫簡淡了吳氏筆墨中特有的“雅艷”，巧妙地弱化了任氏風格中的“秀逸”，將更為粗健的筆墨代替精密的勾勒，以更為高古的設色取代早期海派畫家們一味迎合市場的鮮妍，造就了一種酣暢脫俗的繪畫氣質，更能體現出其揮毫潑彩之際的胸襟。

王震《牧牛圖》及吳東邁題寫的外簽條1927年作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藏

《牧牛圖》作于1927年。那一年春天，齊白石受林風眠之邀于北京藝術專門學校講授中國畫，開啟了新的職業方向。那年秋天，吳昌碩在上海去世。當年，南北畫壇兩大陣營代表人物的命運各異。而王震作為海派重要的畫家之一，其繪畫也逐漸走向了爐火純青之境，以其更加寬博的風格拓展了海派藝術的面貌。

唐代以降及至宋元時期，畫牛圣手輩出，而這一繪畫題材的確立和發展與傳統文化中對于牛的推崇緊密相關。清代段玉裁在其《說文解字注》中曰：“事也者，謂能事其事也。牛任耕，理也者，謂其文理可分析也。”簡言之，牛的精神象征符合了儒家的傳統，所以以牛為題的繪畫便成了畫家用以寄托情志的載體。而觀歷代牧牛圖，除了帶有“品藻”意味的儒家理念之外，同樣也含有禪宗意韻。《佛遺教經》中謂：“譬如牧牛之人，執杖視之，不令縱逸犯人苗稼。”此處的牧牛，實為“牧心”之意。

王震晚年多取偈語題畫，親近禪宗三昧，畫中的“耕罷歸來無個事，高歌一曲過前溪”正體現了這種超然物外的恬淡心境。而吳東邁所題“短笛無腔信口吹”也似畫外之音，撫平焦躁，一任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