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提切利 拉動拍場“文藝復興”？

劉震風

波提切利《手持圓形圣像的年輕男子》 蛋彩畫，成交價：9218.4 萬美元 圖/ 視覺中國

早在2020年9月，波提切利確認現身紐約蘇富比的消息一出，即在藝術圈內外引起了不少“火花”。因為這位文藝復興大師的作品此前極少在市場流通。而《手持圓形圣像的年輕男子》的高超品質和完美品相，曾引得學者們多次質疑它究竟是大師本人所作，還是由工作室代筆。再加上原委托人在2020年11月突然去世，圍繞這件遺產是否繼續上拍，又產生了一些風波，懸念一直延續到拍賣開始前一刻才最終塵埃落定。

波提切利《春》，烏菲茲美術館藏

《春》是畫家受當時美第奇家族之首洛倫佐·德·美第奇之托所作，用于裝飾他侄子的婚房。作品取材于文藝復興詩人安杰洛·波利齊亞諾關于春日愛戀的一首詩：一個早春的清晨，在優美雅靜的果林里，端莊嫵媚的愛與美之神維納斯位居中央，正以閑散優雅的表情等待著為春之降臨舉行盛大的典禮。

畫作通過寄托于維納斯的“人性”，表現了風神和克洛莉斯所體現的肉體的愛與三愛神所表現的精神上的愛，以及兩者的和諧。然而，除了眾神身份得以確認，以及風神、花神等故事屬古羅馬神話外，至今無人知曉波提切利為什么安排他們集中出現。由于故事性模糊，圍繞這幅畫作的解讀幾百年來不絕于耳。

在蘇富比歐洲聯合主席兼首席拍賣師奧利弗·巴克（Oliver Barker）報出7000萬美元的起拍價后，接連幾個應價很快將價格抬到了7800萬美元，但此后全場陷入數分鐘沉默，最終由一位俄羅斯買家通過蘇富比的私人客戶顧問Lilija Sitnika以8000萬美元拍得，加傭金9218.4萬美元。

蘇富比透露，出價較低的競拍者是代表一位來自亞洲的客戶，但經過長時間的停頓后，他們退出了競拍，只通過蘇富比負責古代繪畫大師作品的倫敦聯席主席亞歷山大·貝爾（Alexander Bell）出了一次價。

波提切利《維納斯的誕生》，烏菲茲美術館藏

作品表現的是西西里島一個美麗的傳說：一片漂亮的大貝殼漂浮在碧波蕩漾的海面上，上面站著純潔而美麗的維納斯，翱翔于天上的風神輕輕地將貝殼吹到岸邊，等候在岸邊的春之女神正張開紅色繡花斗篷，準備為維納斯換上新裝。

畫中的維納斯身材修長，容貌秀美，雙眼凝視著遠方，眼神充滿著幻想、迷惘與哀傷。這體現了當時在佛羅倫薩流行的一種新柏拉圖主義哲學思潮：美是不可能逐步完善或從非美中產生的，美只能是自我完成，它是無可比擬的，美是不生不滅的永恒。

這場吸引眼球無數的拍賣，最后的結果似乎不足夠令人興奮。但考慮到目前的市場行情，這個結果還是可以接受的。在整晚如過山車般的兩個小時里，43件拍品中有10件未售出，但有6位藝術家的紀錄被打破，總成交1.145億美元。

令人驚訝的是另一件話題拍品——估價2000萬～3000萬美元的倫勃朗作品《亞伯拉罕與天使》臨時撤拍，有猜測是因為估價過高，這讓整場拍賣成了波提切利的獨角戲。在目前動蕩的全球局勢里，這件拍品的順利成交，對低迷的藝術品市場而言意義非凡。

私人收藏中最好的

文藝復興時期作品

西方古典油畫大師當中，波提切利絕對是無法繞過的名字。他在世時已經享有盛名，深受時人追慕，常有豪客登門委托他創作要價不菲的油畫。雖然他畫過不少西方藝術史上最扣人心弦作品，但可惜只有十幾幅流傳至今，而且目前幾乎全由著名博物館收藏，包括無人不識的《維納斯的誕生》與《春》。完全出自本人之手的作品更是鮮少在市場上出現，藝術家此前的作品拍賣紀錄僅為1040萬美元，由洛克菲勒家族舊藏的《圣母、圣嬰與年輕的施洗者圣約翰》于2013年創下。

波提切利《圣母、圣嬰與年輕的施洗者圣約翰》2013 年成交價：1040 萬美元

從風格上來看，《手持圓形圣像的年輕男子》的創作年代大約在1481年至1485年之間，正是波提切利創作羅馬西斯廷教堂壁畫以及《維納斯的誕生》等神話題材作品的時間。在當時，上層社會流行聘用高級畫師為他們繪制肖像畫。其中，波提切利的作品摒棄傳統人物造像方式，開創出全新畫風。

波提切利《手持科西莫·德·美第奇頭章的年輕男子肖像》

《手持圓形圣像的年輕男子》的不同之處在于它富于創造性的幻覺主義（illusionism）手法。與同期的肖像畫相比，此畫獨特之處在于畫中人手持一幅小巧的圓形肖像，繪畫一位正在賜福的圣人。畫家將“真實存在的”年輕男子與神情刻板的年邁圣人并置，暗喻生命的脆弱。這種構圖技法與波提切利另一幅知名肖像作品《手持科西莫·德·美第奇頭章的年輕男子肖像》近似。

對于拍品中這位擁有舒展的淡褐色雙眸的人物的身份，一說認為他是美第奇家族鼎盛時期的代表人物喬瓦尼·迪·皮爾弗朗切斯科·德·美第奇，因為波提切利確實曾為美第奇家族工作;還有一派觀點認為，他也有可能是洛倫佐·德·美第奇所創立的人文主義知識分子團體中的某位成員，然而這些推斷都無法得到證實。

有傳言稱，蓋蒂博物館曾有意將其納入館藏，但之后因為多位權威人士聲明其為波提切利追隨者弗朗西斯科·波提契尼（Francesco Botticini）的作品，從而放棄了購藏的想法。

事實上，幾乎每一件天價藝術品的背后，都會伴隨著各種各樣的傳奇故事和陰謀論，古典大師的藝術作品更是重災區。是真是假，只能交給時間評判。

天價背后的故事

作為一件創作于五個世紀之前的作品，《手持圓形圣像的年輕男子》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實屬罕見。但在傳承上，該作的來源只追溯到1930年代（這也是被眾多專家詬病的一點），當時該畫被英國威爾斯卡納芬的紐博羅勛爵（Lord Newborough） 收藏，而其最初應該是由英國紐博羅勛爵一世托馬斯·懷恩爵士（Sir Thomas Wynn， 1st Lord Newborough）在意大利托斯卡納居住期間購藏。

1935年至1938年，這幅肖像畫通過倫敦的一位交易商出售給了物理學家托馬斯·默頓（Thomas Merton），后者的繼承人于1982年在拍賣會上以81萬英鎊的價格將其出售給了現藏家——美國地產大亨謝爾頓·索洛（Sheldon Solow）。

有媒體稱，如若畫作在2021年成功出售，索洛方面至少要繳納3300萬美元的資本利得稅，然而他卻通過將作品捐贈給自己的名義上的非營利私人基金會來進行避稅。自1991年以來，索洛陸續地將這幅畫作的所有權“捐贈”給他的私人基金會，到了2018年，畫作的99%所有權已經歸屬其私人基金會——這意味著這位億萬富翁可以獲得慈善捐款帶來的減稅福利，實際繳納的稅款只是一小部分。在西方國家，不少富商經常會采用這一方式作為合法避稅策略，但多年來，因他們享受到長期免稅福利，且完全不對公眾開放這些收藏，這一做法時常受到批評家們的抨擊。

據《紐約時報》報道，在索洛去世后，他的遺孀及兒子打算與其他幾個家族一同建立私人博物館，將其基金會中保守估計總價值逾5億美元的繪畫及雕塑對公眾開放。因而他們曾考慮留下《手持圓形圣像的年輕男子》，并將其作為鎮館之寶。

謝爾頓·索洛① 的地產項目中從不乏藝術品的身影②。

但是按照合同，如果委托方在同意委托后撤拍，拍賣行將收取相應的撤拍費。盡管金額可以商議，但一般而言，這筆費用會是拍賣價格的10%至25%之間，所以留下這幅作品至少也要付出800萬美元的代價。經過反復權衡，《手持圓形圣像的年輕男子》最終如約上拍，成就了拍賣史上第二貴的古典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