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娜的詩 [組詩]

劉娜

消 失

入秋后，夜夜大雨

小區(qū)的房子低矮

黑夜在白日里待了太久

疲憊地掛在屋頂

余有一片曬久了的紅

一個看雨的人

看每棟樓里暖黃色的燈光都是孤燈

一輛車披著雨緩慢駛過

車頭鑲著兩把利劍

隔壁鄰居走出陽臺

與轉(zhuǎn)頭的我對視一眼

撳滅頂燈

轉(zhuǎn)身消失在消失的光里

保 持

下班回家

把鞋脫在門口

趿著拖鞋從客廳到書房

再到客廳

看書喝茶到深夜

坐在陽臺的月色里

月亮漸漸走進(jìn)房間時

我收好椅子準(zhǔn)備睡了

路過門口

看見上班穿的那雙鞋

仍保持立正姿勢

沉

幾年前抱著你

像從天邊采摘了一朵新生的白云

一口氣上六樓都不覺得沉

現(xiàn)在我抱著你

步履沉重，像烏云灌滿了雨水

你說腳快點(diǎn)好起來就好了，媽媽抱著我太沉了

不是的，孩子

我的沉

并不包括你

十 年

看見青灰色的瓦檐

叫出聲來的

是少年的蓬勃

坐綠皮火車到一個地方

到底比自己開車更多些快樂

十年后再來到鳳凰

并沒有多少感懷或者沉重

只是那時我們走石板路，泛舟

為小船激流而下濺起的浪花大聲尖叫

現(xiàn)在我們在河的中游

叫船夫停下

買一壇自釀的米酒

飛起來

都說你不像我

精巧的鼻子，美麗的眼睛

我沒有的

天馬行空，有些任性

你沒有的

但你跑起來

從山坡往下跑

大笑著

風(fēng)鼓動白色裙子帶著你飛起來時

像我

像極了某個時候的我

樹 人

散步總要遇見幾棵樹

筆直站著，從來不因我的注視挪動半分

只是隨著季節(jié)將葉子穿脫個不停

不斷上長

總想如果也能像樹一樣，年年往上長

長到再高的房子也裝不下

我該去哪兒

大概也只能像一棵樹

立正站在禾場坪里，或者山間路旁

然后繼續(xù)上長

長穿半空的云層

長到月亮的背面

長得已聽不見其他任何樹說話

還是別亂想了

也沒見哪一棵樹長上了天

一個人散步

非常適合自言自語

一輪明月

愛畫畫的小姑娘畫了她最愛的世界

天藍(lán)得純粹

地綠得純粹

高高低低的花叢中

是一個小姑娘，眼睛笑得彎彎

我把杯蓋隨意一放

又趕緊拿開

仍不小心在紙上浸染出一個圓

孩子眼睛笑得彎彎

沒關(guān)系的，媽媽

這樣我畫的小姑娘就住在月亮里了

我張開雙臂

不自覺地也攏成一輪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