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東振
【關鍵詞】玻利維亞;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阿爾塞;莫拉萊斯
【DOI】10.19422/j.cnki.ddsj.2021.02.009
“爭取社會主義運動”是玻利維亞新型左翼政黨,自2006年起連續執政14年,在一個長期動蕩、貧困和落后的國家創造了政治相對穩定、經濟持續增長、社會明顯進步的“奇跡”。2019年10月,“爭取社會主義運動”贏得大選,但被質疑選舉“舞弊”,遭國內外右翼力量圍攻,時任總統莫拉萊斯在失去軍警支持后被迫辭職并流亡國外。2020年10月,“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通過大選再次執掌政權,該黨候選人阿爾塞以55.1%的得票率當選總統?!盃幦∩鐣髁x運動”重新執政后需要應對的難題明顯增多,執政環境更加復雜,長期執政面臨更多不確定性。
“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在爭取和維護中下層人民權利的斗爭中誕生,在1995年3月27日成立的“維護人民主權政治機構”(IPSP)的基礎上建立。[1]?“維護人民主權政治機構”是以古柯農、墾殖農和小農工會組織為主體的左翼政治力量,主要領導人有阿萊霍·貝利斯、埃沃·莫拉萊斯等。1997年,“維護人民主權政治機構”與其他印第安農民組織組成左翼聯盟參加大選,獲得4個眾議員席位。在1999年地方選舉前,“維護人民主權政治機構”尚未完成參選登記,欲使用當時力量較弱的左翼政治組織“爭取社會主義運動”的名稱參選。“維護人民主權政治機構”和“爭取社會主義運動”經協商達成一致并組成“爭取社會主義運動——維護人民主權政治機構”(MAS-IPSP),簡稱“爭取社會主義運動”?!盃幦∩鐣髁x運動”由莫拉萊斯任主席,將1995年3月27日定為建黨日。此后,“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逐漸成長為玻利維亞舉足輕重的政治力量?!盃幦∩鐣髁x運動”曲折而輝煌的成長歷程大致可以劃分為四個方面。
一是在領導社會運動的實踐中成長?!盃幦∩鐣髁x運動”建黨后,迅速成長為社會抗議活動的主要領導者和玻利維亞的重要政治力量?!盃幦∩鐣髁x運動”提出捍衛各族人民尊嚴和利益,要求對天然氣等部門實行國有化,進行土地改革,增加教育衛生事業投入等,并有組織地開展反政府斗爭,頻繁領導和發動示威抗議活動。2002年大選中,“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候選人莫拉萊斯在總統選舉中獲20.9%的選票,僅比當選總統的民族主義革命運動候選人桑切斯得票率落后不到2個百分點;“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還獲得眾議院130個席位中的27席和參議院27個席位中的8席,成為全國第二大政治力量。2003—2005年,“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多次發動和領導反政府群眾運動,先后迫使兩位總統下臺。
二是在執政過程中不斷成熟。在2005年12月的大選中,“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候選人莫拉萊斯當選總統,該黨在眾議院獲72席,在參議院獲12席。2006年1月莫拉萊斯就任,成為玻利維亞獨立180年以來的首位印第安人總統?!盃幦∩鐣髁x運動”建黨僅10年,就完成了從在野黨到執政黨的轉變,并連續執政14年。執政期間,“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利用國際能源市場石油天然氣價格高企的有利時機,在長期動蕩、貧困和落后的玻利維亞,創造了政治相對穩定、經濟持續增長、社會明顯進步的“奇跡”;解決了易引發動蕩的石油天然氣國有化、土地占有嚴重不公平等棘手難題,緩解了收益分配、中央和各省在地方自治問題上的矛盾;國家總體實力增強,摘掉了南美最貧窮國家的“帽子”,進入中等收入國家行列;社會發展取得明顯進步,貧困發生率顯著下降,中下階層在司法、教育和社會服務等方面獲得更多權益。
三是在執政過程中遭遇不少挫折甚至挫敗。2006年執政后,“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在修改憲法、地方自治等問題上頻遭反對派干擾。2016年2月,玻利維亞就是否允許時任總統莫拉萊斯于2019年底第4次參選總統的修憲案舉行全民公投,修憲案以約2.5個百分點的微弱差距遭否決。2017年11月28日,玻利維亞憲法法院裁定,取消對總統、副總統、省長、市長和議員等候選人連選連任的次數限制,從而使莫拉萊斯自動獲得連選連任資格。2019年10月,獲得參選資格的莫拉萊斯再次當選總統,但受邀觀察大選的美洲國家組織認為執政黨“舞弊”,反對派借機發動大規模暴力示威。在軍警“逼宮”壓力下,莫拉萊斯于2019年11月辭職并流亡國外。反對派議員、時任參議院第二副議長阿涅斯出任“臨時總統”,對莫拉萊斯政府進行“清算”和迫害,“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遭受執政以來最嚴重挫敗。
四是在逆境中表現出巨大的韌性。莫拉萊斯被迫辭職后,“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并未停止抗爭。莫拉萊斯及其國內支持者們始終不承認臨時政府,稱阿涅斯及右翼力量是“政變者”。與此同時,“爭取社會主義運動”積極積蓄力量,備戰新大選。在2020年10月18日的大選中,“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候選人、前莫拉萊斯政府經濟部長路易斯·阿爾塞,以55.1%的得票率當選總統;“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在議會選舉中獲得54.76%的選票,在參眾兩院均獲半數以上席位,沖破右翼的圍剿和打壓重新執政,展現出巨大韌性和強大實力。
2020年11月8日,阿爾塞就任玻利維亞總統,“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得以重新執掌政權。然而,“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執政后面臨的各種難題增多,該黨雖是玻利維亞第一大政治力量,社會根基深厚,有巨大社會號召力和政治影響力,但也有自身難以克服的缺陷,如理論體系不完備、組織機構不嚴密、干部隊伍不健全、組織內部并非鐵板一塊等。
“爭取社會主義運動”時隔一年后通過大選再度執政,是玻利維亞政治、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必然選擇。
“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執政期間取得的良好業績,成為其獲勝的重要砝碼,為其在經濟危機背景下東山再起提供了合理性支撐?!盃幦∩鐣髁x運動”連續執政14年間,在政治上將一個長期動蕩的國家引入相對穩定的發展路徑,通過把占總人口一半以上的印第安人納入國家治理體系,有效緩解了政治對立,推動國家走上了新發展軌道;在經濟上實現了宏觀經濟穩定和強勁增長,2006—2014年玻利維亞經濟年均增長5.1%,此后增長率雖有所放緩,但仍居南美國家前列,通脹率一直在可控范圍內,失業率處于歷史低位;在社會發展方面取得明顯進步,2005—2014年玻利維亞的赤貧率由38.2%降至17.8%,最低工資水平增長近4倍,人民生活水平明顯提高。此外,國家總體實力增強。2005—2014年,玻利維亞人均GDP增長近3倍,由1034美元增至3067美元,國際儲備增加近9倍。
然而,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導致國際市場大宗商品價格持續走低,玻利維亞經濟受到嚴重沖擊。聯合國拉美經濟委員會2020年7月預測,2020年玻利維亞經濟將下降5.2%,赤貧率和貧困率將分別上升2.5和3.8個百分點;[2]2020年12月該機構將玻利維亞經濟增長預期調整為-8%,人均GDP下降9.4%。[3]世界銀行認為玻利維亞經濟將萎縮7.3%,貧困率將上升約9個百分點。[4]隨著疫情持續加重,一些機構甚至認為玻利維亞經濟下滑幅度會超過8%。[5]在2020年大選中,深受政治、經濟和社會多重危機煎熬的廣大選民,希望“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再次執政后能重現輝煌。阿爾塞曾長期擔任莫拉萊斯政府財政和經濟部長,被認為是玻利維亞“經濟奇跡”的重要設計者和創造者。處于艱難困境中的中下階層和中間階層,普遍希望阿爾塞能帶領玻利維亞恢復因疫情而遭受重創的經濟,擺脫經濟社會危機。
“爭取社會主義運動”的政治和社會理念擁有廣泛的社會認同和支持。“爭取社會主義運動”源于社會運動和工會運動,熟悉中下階層經濟和生存狀態,從多民族、不平等現象嚴重、社會矛盾尖銳、政治長期動蕩的基本國情出發,提出以美好生活、人與自然和諧共處、沒有剝削等為核心的治理理念,贏得廣泛社會支持?!盃幦∩鐣髁x運動”及其領導人一直強調本黨主張和理念的民族性、獨特性和原創性,把印第安傳統文明、文化和價值觀融入執政理念,形成涵蓋自由、尊嚴、平等、互助、團結、尊重生命和人權、尊重文化多樣性、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等內容的價值體系?!盃幦∩鐣髁x運動”在執政過程中大力踐行社會正義、參與式民主、多民族國家等理念[6],不僅得到占總人口一半以上的印第安人的支持,而且也得到了廣大中間階層的認可以及民族資產階級的附和。臨時政府執政一年間,試圖削弱“爭取社會主義運動”政治和社會理念的影響力,但因疏遠土著居民而遭到抵制,也引起眾多搖擺選民的憂慮?!盃幦∩鐣髁x運動”重回執政地位,表明其倡導的政治和社會理念已超越黨派界限,在很大程度上成為全社會的道德和價值準則,具有廣泛社會共識。
“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具有較牢固的社會根基,在與反對派較量中處于明顯優勢地位。“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雖被迫短期下臺,但社會基礎依然深厚,其政治和社會影響力無可替代。占總人口40%左右的中下階層特別是土著人口,是“爭取社會主義運動”最牢固的基本盤。無論玻利維亞國內局勢如何變動,“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在這些階層和人口中具有難以撼動的根基和影響力。與右翼力量相對分散不同,“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在莫拉萊斯被逼下臺后沒有喪失斗志,而是高度團結。阿爾塞作為“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候選人和莫拉萊斯的繼任者,得到莫拉萊斯本人及其陣營的一致支持。而右翼陣營幾位參選候選人,除強調要替代莫拉萊斯主義之外,并未提出治國理政的良方妙藥。在嚴重的經濟社會危機面前,右翼的空洞口號失去了號召力。包括中間階層在內的廣大民眾對“爭取社會主義運動”投出信任票,使其在與右翼政黨較量中占據優勢地位。
玻利維亞臨時政府執政業績不佳,也為“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重新執政提供了機遇。2020年大選前,雖然右翼政黨具備執政優勢,但臨時政府在過去一年間表現欠佳,加之新冠肺炎疫情所造成的消極后果,最終改變了國內政治力量對比和人心向背。受政治社會危機和新冠肺炎疫情影響,臨時政府執政期間沒有大作為,國家不僅沒有恢復穩定,反而陷入嚴重經濟衰退,許多短期、中期和長期發展規劃未能有效落實。2020年7月臨時政府發布“最高法令”,計劃將水、電、電信和交通私有化,[7]更是招致中下階層的強烈不滿。臨時政府本來具有過渡的性質,主要職責是組織大選,實現政權平穩過渡。但臨時政府不僅推行保守主義政策,還開展一系列針對莫拉萊斯政府官員的調查,武力鎮壓莫拉萊斯在國內的支持者所開展的抗議活動,造成數十人死亡,引發部分民眾對右翼“專制”的憂慮。大選之際,民眾的不滿和怨恨情緒都指向臨時政府,對右翼的決策能力產生懷疑,并把引領國家走出危機、實現發展的希望寄托在了玻利維亞“奇跡”的重要創造者阿爾塞身上。
“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重新執政后,需要應對和化解一系列執政難題。從近期看,“爭取社會主義運動”急需有效應對新冠肺炎疫情沖擊,克服經濟危機;從中長期看,需要糾正和避免政策扭曲現象,維護黨內團結,彌合與反對派的裂痕,化解外部風險造成的消極影響。
一是遏制新冠肺炎疫情進一步擴散,?化解疫情引發的公共衛生危機,為經濟恢復創造有利條件。玻利維亞受疫情影響較重,單位人口中受感染人數比重較高。2020年3月,臨時政府曾實行隔離政策,但收效不佳。截至10月大選日,玻利維亞已有13.9萬人確診,占總人口1.2%;8481人死亡,死亡率高達6%;且疫情仍繼續擴散,至11月上旬有14.6萬人確診,約9000人死亡。疫情使玻利維亞經濟停擺,對國家衛生體系形成巨大壓力,并造成嚴重社會災難。受疫情擴散和隔離措施影響,320多萬玻利維亞人因無力購買食物而處于饑餓狀態,許多已脫貧人口也因此返貧?!盃幦∩鐣髁x運動”把抗疫不力的責任歸咎于右翼臨時政府,贏得了一些社會階層的贊同和支持。在備選過程中,阿爾塞承諾優先幫助邊緣社區、窮人和因疫情致貧的人擺脫困境。遏制疫情進一步擴散,?為經濟恢復創造有利條件,既是阿爾塞政府的承諾,也是維護社會政治穩定的迫切需要。如果阿爾塞政府不能有效遏制疫情,消除疫情造成的消極經濟社會后果,就會損害“爭取社會主義運動”的執政根基。
二是恢復因疫情擴散而遭重創的經濟,帶領國家走出經濟危機困境,緩解因經濟危機加劇導致的社會災難,為強化執政合法性提供充足的業績支撐。如前所述,“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執政期間,玻利維亞實現了經濟持續增長。2014年以后,隨著大宗商品價格持續走低,玻利維亞出口收入下降,政府財政壓力增加,社會支出能力受到制約,社會政策以及社會計劃的可持續性受到威脅。盡管如此,玻利維亞仍是南美地區經濟增長最快的國家,2015年增長4.9%,2016年為4.3%,2017年和2018年均為4.2%,2019年為3%。莫拉萊斯政府曾預計2020年經濟增長4.2%,但2019年10月后國家出現社會政治動蕩,經濟陷于癱瘓。進入2020年后,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玻利維亞陷入40年來最嚴重經濟危機,一些部門的產值斷崖式下跌,礦業部門幾乎停擺,石油天然氣生產下降,出口急劇下滑;公共投資從2019年10月的31.71億美元降至2020年10月的10.107億美元,減少66%。經濟危機造成嚴重消極社會后果,2020年1—8月城市失業率從6.6%增加到10.5%;貧困和不平等加劇,一些人口陷于饑餓狀態,貧困人口反彈至占總人口的60%以上。外債達到歷史較高水平,國際儲備大量流失;2019年11月至2020年10月,國際儲備從64億美元減至55.78億美元,公共債務增加到42億美元;2020年財政赤字占GDP的比重可能會超過12%。[8]為此,阿爾塞政府強調將致力于振興經濟,實現經濟穩定,擺脫危機,改善民生。能否恢復經濟,早日走出經濟危機的困擾,是對阿爾塞政府執政能力的嚴峻考驗。
三是糾正和避免政策扭曲現象。莫拉萊斯政府在執政14年間,雖基本遵循市場經濟取向,但其對經濟的干預,特別是用行政手段控制食品價格、維持負擔較重的成品油補貼等做法,以及過度倚重社會支出的政策偏好,存在不同程度的政策扭曲,加大了經濟失衡風險。2015年后,隨著國際市場大宗商品價格下滑,玻利維亞經濟高度依賴天然氣和礦產品的消極后果越來越明顯,經濟結構不合理的弊端日益顯現。此外,一些國有企業效率低下問題越來越嚴重,不利于經濟健康發展。2019年11月執政的臨時政府,雖試圖采取一些舉措糾正政策扭曲,但遭遇了持續社會抗議并引發嚴重政治對抗,最后以失敗告終。加之臨時政府執政時間短,又遭遇疫情擴散沖擊,其在糾正市場扭曲方面基本沒有成效。阿爾塞政府執政后,在堅持莫拉萊斯時期基本模式的同時,面臨著糾正或盡量避免政策扭曲、對執政黨傳統政策進行適度調整的壓力。能否對莫拉萊斯時期經濟模式進行必要調整和改革,尤其是減少對公共投資的高度依賴,與私人部門達成協議,提高競爭力和效率,進而規避因政策扭曲對政府執政能力的損害,是阿爾塞政府必須要面對的政策選項。
四是維護執政黨團結,避免因黨內分歧損耗政府執政績效?!盃幦∩鐣髁x運動”源于工會運動,帶有濃厚社會運動的特性;民眾主義傾向明顯,[9]黨領袖的個人魅力和威信無人能及;黨由不同派別和團體組成,各派在黨內都有一定話語權,而激進勢力有獨特影響力。從一定程度上說,“爭取社會主義運動”依然是垂直結構的政黨,黨的決策仍集中在頂層。[10]莫拉萊斯執政期間,集政府最高行政權和執政黨領袖于一身,客觀上有利于決策集中。阿爾塞政府則不同,總統和執政黨領袖由兩人分別擔任,這在以往該黨執政史上未曾有過。阿爾塞雖長期擔任部長職務,但作為技術官員,在執政黨內無深厚根基。其施政是否順利和有效,很大程度依賴于能否得到莫拉萊斯及執政黨的全力支持。因此,如何妥善處理和有效協調政府和執政黨的關系特別是總統和執政黨領袖的關系,是阿爾塞難以回避的問題。阿爾塞勝選后強調,莫拉萊斯不會在政府中任職;莫拉萊斯也表示自己不在阿爾塞政府中擔任公職,而是要致力于重整“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如果兩人能相互協調配合,相互支持,既可避免執政黨內部分歧,又有利于政府有效施政,否則就會危及黨的團結,損耗政府執政業績。
五是彌合與反對派的矛盾,緩解反對派的掣肘。莫拉萊斯執政期間,反對派雖基本處于“分散化”狀態,但始終保持著可觀的實力,占據著全國1/3的省長職位,特別是經濟發達省份的省長職位,具有與執政黨抗爭的強大實力。反對派控制著大量私人媒體,對執政黨和政府形成較大輿論壓力?!盃幦∩鐣髁x運動”雖連續執政14年,但始終難以徹底擺脫反對派的掣肘。反對派雖在2020年大選中失利,但仍顯示出與執政黨一較高下的能力和實力,在參眾兩院都贏得比上屆更多的席位。大選并未完全解決國內“政治危機”,阿爾塞政府在很大程度上仍要面對一個“分裂的國家”[11],不得不在一種高度分裂和政治分化的環境下執政。從長遠看,為有效施政,政府和執政黨需要采取更具調和性的政策。如何與右翼反對派打交道,是阿爾塞政府必須要應對的現實問題;如果處理不當,就有可能引發新沖突。在彌合與反對派分歧方面,阿爾塞政府既面臨著極右勢力的阻撓,也受執政黨內激進派的制約。對政府來說,與反對派達成一定共識并非易事,甚至是非常棘手的難題。
六是化解外部風險造成的消極影響。長期以來,美國不認同“爭取社會主義運動”的理念及其“社群社會主義”的實踐,而是支持玻利維亞反對派。莫拉萊斯執政時期,傾向于奉行“反美”政策,更是引起美國不快。莫拉萊斯遭遇“政變”下臺后,美國大力扶持右翼臨時政府。在當前拉美地區左翼政府普遍面臨巨大執政壓力的情況下,玻利維亞阿爾塞政府表現出改善與美國關系的愿望,希望能創造相對寬松有利的外部環境。與此同時,美國為打壓拉美激進左翼政權,也作出與玻利維亞阿爾塞政府緩和關系的姿態。阿爾塞勝選后,美方表示準備與玻利維亞新領導人“開展合作”。阿爾塞就職前也表示將加強與美國的關系,希望兩國良好關系成為兩國人民的福利。由財政部、國務院、國土安全部等部門官員組成的美國政府代表團,參加了阿爾塞的就職儀式。然而,玻美兩國關系改善仍面臨許多不確定因素。如果玻利維亞阿爾塞政府進一步加強與拉美激進左翼國家合作,美國就有可能對其進行新的打壓。如何妥善處理與美國的關系,改善外部環境,是阿爾塞政府無法回避的問題。
總體上看,“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具有繼續執政甚至長期執政的能力和實力,但面臨著比以往更嚴酷的執政環境,執政道路并不平坦。莫拉萊斯執政期間,恰遇國際市場初級產品繁榮,政府獲得大量用于改善人民生活條件所需的物質財富。與莫拉萊斯“治理繁榮”不同,阿爾塞面臨的挑戰是“治理短缺”。在國家經濟依然依賴初級產品的條件下,這些產品的收益卻急劇“下降”,不僅經濟增長受到損害,面向中下階層的各種社會計劃也難以為繼。如果執政黨和阿爾塞政府治理不當,不僅會造成民眾失望和信任流失,還可能引發新的政治和社會沖突,損害甚至危及自身執政地位。
代議制、多黨制、政黨輪替等觀念在玻利維亞根深蒂固,反對派對“爭取社會主義運動”有較大掣肘和制約,不會輕易容忍其長久連續執政。此次大選中,“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在總統選舉中獲得55.1%的選票,但并無絕對優勢,其在議會眾參兩院獲得的席位分別由上屆88席和25席降為75席和21席,均未達到2/3多數。“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如果不能取得明顯執政業績,將加大政黨輪替的風險。
總之,作為玻利維亞第一大政治力量,“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具有繼續執政的實力,而未來能否長期執政,主要取決于其化解所面臨各種重大風險的能力、解決國家政治經濟和社會難題的能力,以及加強其自身建設的能力。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
副所長、研究員)
(責任編輯:甘沖)
[1]?康學同主編:《當代拉美政黨簡史》,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11年版,第160-161頁。
[2]?CEPAL,?“Enfrentar?los?efectos?cada?vez?mayores?del?COVID-19?para?una?reactivación?con?igualdad:?nuevas?proyecciones,”?Informe?especial?COVID-19?No.5,15?de?julio?de?2020,https://www.cepal.org/es/publicaciones/.
[3]?CEPAL,?“Balance?preliminar?de?las?economías?de?América?Latina?y?el?Caribe?2020,”?diciembre?de?2020,?Anexo?estadístico?125,?https://www.cepal.org/es/publicaciones/46501-balance-preliminar-economias-america-latina-caribe-2020.
[4]?El?Banco?Mudial,?“Bolivia:?panorama?general,”?27?de?octubre?de?2020,?https://www.bancomundial.org/es/country/bolivia/overview.
[5]?Cecilia?Barría,?“Luis?Arce:?3?retos?económicos?que?puede?enfrentar?el?heredero?de?Evo?Morales?que?encabeza?el?conteo?para?convertirse?en?el?Nuevo?presidente?de?Bolivia,”?20?de?octubre?de?2020,?https://www.bbc.com/mundo/noticias-54574354.
[6]袁東振:《拉美“21世紀社會主義”的理論與實踐特性:以玻利維亞為例》,載《拉丁美洲研究》2016年第2期,第1-18頁。
[7]?Yimel?Díaz,?“Bolivia,?el?desafío?mayor?(Especial),”?Publicado?el?17?octubre?de?2020,?http://www.trabajadores.cu/20201017/bolivia-el-desafio-mayor.
[8]?“Presidente?Arce:?Tenemos?el?desafío?de?reconstruir?nuestra?economía,”?8?de?noviembre?de?2020,?https://www.economy.com.bo/portada-economy/25-nosotros/5020-presidente-arce-tenemos-el-desafio?-de-reconstruir-nuestra-economia.html.
[9]?無論在英語還是西班牙語中,民眾主義和民粹主義都是同一個詞。傳統上,中國拉美學界在論及拉美的相關思想和實踐時,通常會使用“民眾主義”,以強調其與歐美民粹主義的差異。近年來,國內一些學者在論及拉美時,也開始采用民粹主義的稱謂。
[10]?“Luis?Arce?tendrá?que?enfrentar?al?menos?cuatro?grandes?retos,”?8?de?noviembre?de?2020,?Correo?del?Sur,?https://correodelsur.com/politica/20201108_luis-arce-tendra-que-enfrentar-al-menos-cuatro-grandes-retos.html.
[11]?Boris?Miranda,?“Arce,?nuevo?presidente?de?Bolivia:?4?desafíos?del?exministro?de?Evo?Morales,”?8?de?noviembre?de?2020,?https://www.bbc.com/mundo/noticiasamerica-latina-548318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