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怡婷
近代泉州文化遺產的保護之路,始于1926年廈門大學著名教授顧頡剛、張星烺、陳萬里來泉州調研,經歷孤點式文物研究保護階段,以國寶單位為核心劃定保護范圍,分層進行片區保護階段和新老城區分區的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的保護階段。當前的“活態”保護表現為保留恢復本地特色文化生態系統,同時合理利用創新創造,保護主體除了地方政府、學者專家外,社會公眾參與文化遺產保護已成趨勢。強烈的文化遺產保護意識是民眾積極參與文化遺產保護事業的前提,而文化遺產社會教育又是提升公眾的文化遺產保護意識的主要途徑。本文主要討論泉州古城講解員培訓班作為文化遺產社會教育的主要形式之一,在后申遺時代,當吸引更多人參與講好泉州故事,為營造良好的文化遺產傳承模式發揮作用。
近年來,隨著泉州古城知名度提升,游客數量日漸增加,然而泉州的旅游接待能力卻明顯不足,主要表現在缺少“熟知古城歷史文化的導游、講解員,懂外語的旅游人才、酒店翻譯、標識標牌、公共配套等……”與此同時,社會公眾對參與文化遺產保護展現出極大的熱情和主動性,泉州古城保護發展工作協調組辦公室與泉州市旅游局主辦,泉州文旅集團古城發展公司、泉州市旅游發展服務中心共同舉辦了“泉州古城講解員培訓班”(以下簡稱古城培訓班)。古城培訓班的課程主題以泉州古城三大片區內的六條線路為主,涉及古城歷史、名人、建筑、民俗、宗教、海絲文化、講解技巧、文化遺產利用等方面。
古城培訓班自2017年7月第一期至2021年8月,已成功舉辦九期。其中,第一期至第四期委托福建省繪旅行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執行,而第五期開始由泉州市旅游發展服務中心執行。授課教師由泉州市古城辦、市文旅局文化遺產、泉州歷史文化中心、黎明職業大學,以及全國導游資格考試考評員、博物館講解員等相關專業人員組成。經前八期考核已累計培訓2000多人次,共聘用254人,作為泉州市古城講解員。
古城培訓班課程分為“理論課”和“實踐課”,從2021年6月26日至7月17日,每周六、日上下午開課,每次課3小時,共14次課。首先從理論課來看,分為泉州古城歷史文化、文化遺產保護利用及講解技巧等三部分進行。筆者以第九期西街片區為例,泉州古城歷史文化課程圍繞當期主題區域內的物質文化遺產點展開,分析其在泉州歷史發展過程中產生的影響,包含《人杰地靈話溫陵》《漲海聲中萬國商—泉州樣本》《閩南建筑史話暨西街建筑概述》《我的巷議》《從西街看古城文化》等方向。另外,在文化遺產保護利用課程中分別介紹古城保護性改造的理念和實際案例,如《泉州古城公共文化空間的“活化”利用》《做一個講解匠人——講解有技巧》《聊聊講解那點事》等內容設計和表達技巧課程。而《講解實操演練》實踐課程則是由專業歷史文化老師帶領學員開展實地講解。從上述所言,筆者認為通過這些課程的學習和實踐,除了可提升學員對泉州文化遺產保護有深入了解,還可達到社會公眾參與。
如今,無論是線上線下,都可見泉州市古城講解員的身影。如結訓后第一年的國慶假期,獲聘的古城講解員每天提供多場義務講解,每場接待游客30人,這種義務講解活動至今已成常態。尤其是第五期培養出首批英語講解員,參與當年6月的“海絲泉州、粽情古城”泉州古城文化旅游資源宣傳推介活動,面向外國人士介紹古城文化。為此,泉州古城講解員培訓班成效,主要表現三個方面。
基于泉州文化遺產“活態”保護工作的推進情況,在當前二十九條古城背街小巷綜合提升的背景下,在三大片區內規劃出六條參觀路線,同時作為泉州古城講解培訓班學員的考核路線。這六條線路主要由背街小巷組成,各級文保單位、名人故居、宗教建筑、民俗文化點綴其中,人們可以充分感受到古城的歷史風貌和文化肌理,可視為泉州古城文化IP形象。以文廟片區的路線為例,該線路以鐘樓為起點至文廟為終點,包含以中山北路為線索展開的二十個節點,其中有明代泉州名臣顧珀故居、近代愛國華僑陳光純故居等名人故居,以及文廟、清凈寺、關帝廟等宗教場所,并開展泉州南音、泉州講古、聽香習俗等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空間的后城街和厚誠祖師公,還點綴承天巷、花巷、金魚巷中的閩南傳統民居,在市井氣息和尋常人家的煙火中感受多元文化交融共生,彰顯泉州文化特色IP形象。
近年來,國內博物館的講解工作正在經歷一場“對話的轉向”:開放基于展廳參觀動線和展品進行一物一敘的經典線形講解,嘗試針對對話對象的年齡特征、知識結構、文化背景,設置不同的傳播目標進行分眾化講解,是從單向的知識輸出向意義協商的轉變[1]。古城培訓班學員正式上崗后,依據六條線路進行經典線形講解,是傳統的單向知識輸出。另外,授課教師與學員聯合制作的通過移動終端傳播的講解視頻和音頻,可視為“因人施講”的分眾化講解,其中以李以健副會長、資深導游魏懷陽出鏡主講的泉州文化遺產視頻,在平臺上的點擊量最高。此外,黎明職業大學、泉州職業技術大學等地方高校邀請古城培訓班的授課教師,開展的古城文化遺產研學課程,也可視為分眾化講解的實踐。例如,國家金牌導游楊遠彬在泉州職業技術大學開設《穿越泉州刺桐城》課程,針對青年人群精心設計一條泉州古城旅游路線,并采取“理論+實踐”、雙師授課等形式,將文化遺產和職業素養內容融入課程,效果突出評價良好。兩種講解形式互相補充,在保證專業知識為基礎的前提下,通過嘗試新的敘事角度和敘述方法創造一個更加貼近公眾的泉州古城文化故事,使之更加利于傳播。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要重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尤其是在河北省承德市考察時指出,要保護好、傳承好、利用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挖掘其豐富內涵,以利于更好堅定文化自信、凝聚民族精神。政府既是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主體,也是歷史文化的傳播者,職責之一是通過組織傳播歷史文化知識的系列活動及講座,加強群眾學習歷史文化知識的自覺性,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助力堅定文化自信。古城講解員培訓班是政府面向全社會開展的傳播泉州歷史文化知識的系列活動,活動開展以來社會反響熱烈,如泉州旅游協會導游分會副會長李以健成立的“一茶書房游學班”,以及國家金牌導游楊遠彬組建的“陽光+書本”沙龍會,還有部分古城講解員組成“逗游泉州團隊”等。由此可見,這是群眾學習歷史文化知識自覺性增強的范例之一[2]。
2021年5月27日,泉州申遺成功。未來,泉州將涌進四面八方的游客,誰來講泉州故事?如何講好泉州故事?泉州故事將產生什么影響?仍然是這座古城必須面對的考驗之一。為此,筆者認為泉州古城講解員培訓班可再朝下列幾個模式規劃前進,可為后續底層民眾參與文化遺產保護提供更為多元的渠道。
20世紀七八十年代,西方史學家將視野投向了下層,將各種不起眼的人物、婦女、兒童納入研究視野,是為“大眾文化”[3]。由于大眾文化是各個階層、各個群體共同創造、共同參與、共同享有的文化,使得大眾文化的地方特質更加凸顯。古城講解員與博物館講解員在講解實踐中最大的區別是,前者以知識輸出為目的,多用技巧少談經驗,后者卻是主動從生活經驗出發,透過感受傳遞文化。如古城培訓班學員的常住地均在泉州市區,有土生土長的泉州古城人,還有來泉落地生根的“新泉州人”。除此之外,學員還呈現出年齡跨度大、學歷層次多、分布行業廣的特點:以第5期為例,學員中年齡最小僅7歲、最大58歲。本科以上學歷占比高,研究生(含博士、碩士)學歷39人,占比24.4%。大學本科學歷82人,占比51.2%。在讀小學生8人,占比5%。分別來自教師、公務員、檢察官、律師、工程師、經濟師、警察、編輯、記者、醫護人員、企業高管、博物館講解員、導游、青年創客、在校學生、退休干部等各行各業。不同年齡層、不同社會階層、不同文化背景的講解員實際是一邊參與一邊講述古城中的大眾文化。因此,筆者認為土生土長的泉州人通過成長經歷和家族故事、新泉州人通過來泉生活與生長城市形成比對,可反映閩南社會的變遷及不同時代人們的價值觀念。
“人”是保護傳承文化遺產的主體,物質文化遺產由人創造,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技巧技藝則存在于從事它們的人身上。“人”同時還是活態保護文化遺產的第一要素,方言與民俗活動存活在原住居民聚集的地域空間中,因此要傳承文化、復興古城,應當首先做好調查,建立城市檔案,為了留住原住居民并為在此空間內所有的住民提供舒適的宜居空間[4]。古城培訓班自2017年開班以來,每年至少舉辦一期,學員在教師的帶領下穿街走巷,近距離接觸古城文化遺產,其中含有多處不可移動文物,同時接觸到“活在”原住居民生活中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可視為文物調查研究和非物質文化遺產普查工作的補充,一方面可對登記在冊的文化遺產現狀進行調查,另一方面可發現新的文化遺產,為泉州古城文化永續打好基礎。除此之外,學員在學習此過程中,還可以掌握并監督政府文化遺產相關措施的落地情況,相當于建立一條社會公眾參與文化遺產保護的渠道,改善以往公眾事中或事后參與的方式,有利于形成全社會參與的氛圍,激發區域內社會成員對家鄉的認同感和自豪感。
長久以來,泉州沒有產生一個成功的文化傳播符號。如何打造一個成功的傳播符號,首先要設計出一個被賦予特定含義的符號,接著由傳播者在發送符號時向受眾解釋符號所承載的意義,最終使受眾接受符號與意義間的關聯,形成“語義契約”,在下一次接觸到這個符號時,自動聯想到與符號相關聯的意義。對比很早貼上“文藝”標簽的廈門,泉州缺少一個為自己帶來美譽度和知名度的符號,直到2017年有專家學者再次呼吁泉州應當凝練出核心文化口號。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全國許多城市失去了地域特色日漸趨同,相比之下,泉州始終堅持對古城進行“洗臉式”與“鑲牙式”的整治方法,最終達成留形、留神、留人。為此,泉州古城講解員培訓班的開展,可視作傳播人對傳播符號的解釋和與受眾達成“語義契約”的過程,解釋的目的是為了符號意義的準確傳遞,即“希望聽話人接收到該話語以后,對它的解釋跟說話人想說的意思一樣。”三個主題片區循環進行(西街片區四期、文廟片區三期、城南片區二期)是在多次的傳播活動中,穩固兩方對符號意義的解讀導致形成“語義契約”,最終泉州文化傳播符號便于活化。
古城培訓班經過九期活動,組建了穩定的教師隊伍,形成了“理論+實踐”的授課模式,培養了一支古城文化使者活躍在古城內的大街小巷中,整理出泉州古城文化IP形象,部分達成了文化遺產生態保護要求,發揚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筆者認為除了古城培訓班持續招生外,應繼續采取興趣熱情第一的培訓錄取條件,保持老泉州人和新泉州人的合理占比,并將部分土生土長的、有故事的泉州古城人引入后續培訓班的分享環節,通過挖掘家族故事,傳遞古城的精神文化[5]。在課程方面,與地方高校學術研究團體合作提升課程內容,邀請非遺傳承人、工藝美術大師充實教師隊伍,增設非物質文化遺產課程內容,引入參與性、互動性更強的教學模式,例如讓民眾實際做一把洞簫,或學一段南音、梨園戲等形式。除此之外,還可借用地方博物館、文化館、圖書館等資源豐富教學手段,例如,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的泉州申遺總展示館、泉州市博物館的世界閩南文化中心展示館,以及福建中國閩臺緣博物館的鄉土閩臺展廳,都是有專業學術支撐且對泉州文化遺產的多媒體融合敘事,在內容、結構、脈絡、方法上都可借鑒。同時,經過學術訓練有著考古、文物普查經驗的文博工作者和本地學者可使實踐課更加科學規范,更好地補充泉州古城文化遺產的發展現狀。
總之,通過社會教育培養增強公眾參與文化遺產保護意識,形成“文化自覺”,主動參與構建和諧、可持續發展的文化生態,在有效傳承文化遺產的同時,激活區域特色文化,使文化充分參與城市再造,賦予城市新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