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xiāng)『不地道』

徐嘉青

孟慶濤是河?xùn)|人，早年他從老家去東北攬活，后來就在當(dāng)?shù)卦烁^上了東北人的生活。可在他心里，總覺得自己是外地人。

這天，孟慶濤跟人吃飯，飯桌上有個叫老丁的，剛?cè)ミ^孟慶濤的老家，說那兒的人不地道。這一下子可嗆了孟慶濤的肺管子，兩人差點動起手來。最后兩人打了賭：只要孟慶濤能拿出老鄉(xiāng)地道的證明來，老丁就當(dāng)眾認錯賠不是。

轉(zhuǎn)過天來，孟慶濤到街上去辦點事兒，恰好遇到兩個人向他問路。孟慶濤一聽那口音，還沒等人家說完，就著急地問：“你們是不是河?xùn)|人？”

這兩人一愣，其中一個黑臉膛的漢子問：“你咋知道的？”

孟慶濤興奮地說：“我老家也是那兒的，咱可是老鄉(xiāng)哩！”他接著說：“真是緣分，在這地兒能見著老鄉(xiāng)不容易啊！天色不早了，你們要趕到剛才問的地兒是來不及了，我家在這兒開了家旅館，我給你倆弄個房間，好好歇一宿，趕明兒再過去。”說到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說：“你倆放心，我不要錢，免費的。”

黑臉膛和同伴互相看了看，孟慶濤笑著說：“你倆擔(dān)心啥？怕我沒安好心？放心吧，我家旅館隔壁可就是派出所哩。”

聽到這話，兩人才稍稍放了心。于是孟慶濤在前面領(lǐng)路，兩人在后面跟著，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一路上，孟慶濤問的都是老家的情況。到了地兒，黑臉膛一看，旅館隔壁還真是派出所。進了旅館大堂，孟慶濤沖著柜臺后的一個女人說：“最好的房間沒人住吧？給我這倆老鄉(xiāng)住了！”

孟慶濤接過房間門卡，陪著兩個老鄉(xiāng)進了房間，說：“你們先洗把臉，喝點水，我去說一聲，讓隔壁飯館整個大份兒的小雞燉蘑菇，再找瓶老酒，好好給你們接接風(fēng)。”

孟慶濤可是實打?qū)嵉卮耍瑴?zhǔn)備好了菜，還拎來兩瓶藏了多年的東北燒，三人就在飯館里喝起來。

這酒一喝，話匣子可就打開了。黑臉膛自我介紹說，他叫孫華彬，一塊兒的叫李少杰，兩人來這兒是跟人談筆生意，成了之后就回去。孟慶濤一聽，很大方地說：“那行，你們就住這兒，吃喝我全包了，要是用車，我家有摩托車、自行車，你們隨便用，要是用汽車，我去租！”

孫華彬說：“我倆先謝謝老哥了。原想著到了這兒，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走一步該有多難哩，沒想到會遇到老哥，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孟慶濤說：“哪里，能遇見老鄉(xiāng)，我高興還來不及，省得你們回去說我這老鄉(xiāng)不地道。來，喝酒！”

沒多長時間，兩瓶酒就下肚了，孟慶濤還要再上酒，孫華彬連忙勸住說：“老哥，咱可不能再喝了，明兒還都有事兒呢;再說了，情誼深淺也不能用酒來量。咱吃點主食，回去早點歇著。”

孟慶濤答應(yīng)了，就叫來飯館服務(wù)員，點了份東北大肉餡餃子。吃完后，孟慶濤把兩人送到房間，叮囑他們好好歇著，自己還得到下面忙，然后把門給帶上就走了。

一連幾天，孟慶濤天天陪著兩個老鄉(xiāng)，吃飯從來都是他花錢，用車也是他提供。一周之后，兩人總算把生意談妥當(dāng)，這就要離開東北回老家了。

孟慶濤一聽到兩人要走，臉上露出了不舍的神色，紅了眼圈，說：“我聽著家鄉(xiāng)話就覺得親，不過你們要走，我也不能攔著，今天晚上咱們不醉不歸！”

當(dāng)天晚上，孟慶濤又在飯館請兩人吃飯，還是東北燒老酒，大份小雞燉蘑菇，最后是東北大肉餡餃子。酒足飯飽后，孫華彬說：“老哥，啥時候回老家，知會我們哥倆一聲。”孟慶濤點了點頭。

第二天，孟慶濤來得稍晚些，到了旅館后，守柜臺的女人告訴他，孫華彬和李少杰一大早就走了。女人又說：“老孟，我可是替你打馬虎眼了，說我們老板一早出去買東西了，讓他們等一會兒，可他們說啥也不等。不是我說你，不就是倆老鄉(xiāng)嘛，犯得上賠時間又賠花銷？你還裝我這旅館的老板，害得我跟你一塊兒演戲。你這倆老鄉(xiāng)也忒不地道，有便宜就占，這幾天吃你的、喝你的，走了連聲招呼也不打，我估摸著是怕你找他們要錢吧？老孟啊，你跟老丁打賭的事兒我知道，這回你可是輸了啊！”

孟慶濤臉一紅，說：“不讓他們花錢是我有言在先，人家強塞著要給，是我沒接。”

女人瞪他一眼說：“好了好了，說這瞎話沒意思。雖說咱倆關(guān)系不錯，但這賬該咋算還得咋算，一共是一千二百四，四十的零頭兒不要了，你給一千二好了。”

在20世紀(jì)90年代，一千二可不算個小數(shù)目，孟慶濤二話沒說，掏出錢包，點好鈔票遞過去。女人接過來，說：“老孟啊，你老家的人就是不地道，我看你還是認了吧，一會兒去給人家老丁賠個不是！”

孟慶濤心里窩著一股火，沒再搭理她，轉(zhuǎn)身就想走開。女人在后面叫住他，說：“老孟，你不是愿意當(dāng)老板嘛，就再多當(dāng)一會兒，替我在這兒盯一下，我到樓上把房間給收拾收拾。”

孟慶濤只得答應(yīng)一聲，坐在了柜臺后面，女人扭身上了樓。

孟慶濤剛坐沒多大一會兒，女人又跑了下來，沖著他大聲說：“老孟，老孟，你看看這是啥？”

孟慶濤不耐煩地說：“你叫喚個啥？”

女人沒說話，把一個紙袋子放到孟慶濤面前，說：“你那老鄉(xiāng)放床頭柜上的。”

孟慶濤接過一看，袋子上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請務(wù)必轉(zhuǎn)交孟大哥。”他打開紙袋子一瞧，里面是一沓人民幣，數(shù)一數(shù)，竟有三千塊之多。

拿著錢，孟慶濤沖著女人說：“我就說嘛，我老家的人哪能不地道？人家走得急，不打招呼是怕我不要錢。我這就去找老丁，讓他給我老家的人賠不是！”

（發(fā)稿編輯：呂? 佳）

（題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