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任光莉

他成長于炮火硝煙之中,自小目睹國家危亡;他受教于良好家風,父母教他挺直不屈的脊梁;他刻苦求學、立志報國,大學期間與地質學結緣,并一生為之奮斗;他大膽創新,永攀科研高峰,成為領域內的先驅者。他就是扎根祖國地質事業六十余載的地質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劉寶珺。
劉寶珺,祖籍山東,1931 年9月出生于天津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劉孚如任教于南開中學,為人正直、愛國敬業,后來成為天津市政協委員、特級教師。母親鮑淑賢知書達理、性格溫和,是劉寶珺兄弟三人的啟蒙老師。她常給孩子們講岳飛、楊家將的故事,教育他們從小就要立志做一個熱愛學習、熱愛國家的人。
劉寶珺的童年伴隨著炮火硝煙。他出生第5 天,九一八事變爆發;剛上小學,又爆發了七七事變,不到一個月時間,北平、天津相繼淪陷。日本飛機狂轟濫炸,百姓流離失所,年幼的劉寶珺深切體會到了落后就要挨打。日軍占領天津不久,他的父親不愿為日本人做事,辭去教職賦閑在家,一待就是八年。這位有骨氣的中學教師,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誓死不當亡國奴的赤誠之心。
小學六年和初中兩年,劉寶珺所在的學校都有日本教官入駐。日本人不但強迫中國學生學習日語,還規定課堂上不準講中國歷史。但是,學校總有愛國教師,冒著風險,壓低嗓門為同學們講民族英雄,講鴉片戰爭以來簽訂的不平等條約,講立志救國的道理,以此來激發學生們的愛國熱情。家庭的影響、學校的教育,使得報效國家的志向在劉寶珺心底生根發芽,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好好學習,學好本領,使國家富強起來!
1945 年日本投降,舉國歡慶。南遷的南開中學在天津恢復辦學,劉寶珺順利考入南開中學。1950 年,他以優異的成績畢業,經過保薦考試,燕京大學(現北京大學)化學系向他敞開了大門。然而就在同時,他兩位在清華大學讀地質系的學長給他寫來了一封信。這封信,改變了劉寶珺的計劃,也改變了他一生的軌跡。兩位學長在信中對他說:“新中國百廢待興,國家建設急需地質方面人才……你來清華讀地質!”既然是祖國需要,自然義無反顧,勇往直前!就這樣,劉寶珺放棄了保送,報考了清華大學地質系,并以優異的成績進入清華校園,開始了他與大地為伴的一生。
1953 年,大學畢業的劉寶珺主動申請到條件艱苦的地方去工作。那時的他,風華正茂、躊躇滿志,決心把青春獻給祖國的建設事業。經組織批準,他被分配到甘肅白銀641 地質隊。兩年前,那里發現了銅礦,勘探工作如火如荼,急需人才。能夠成為祖國建設的尖兵,劉寶珺感到無上光榮、熱血沸騰!
大西北的烈風考驗著這位年輕的科技工作者,但絲毫沒有消磨他的斗志。地質隊的工作和生活條件異常艱苦,喝的水都是苦的,喝了這種水,肚子脹氣很厲害。“那個時候,根本不會考慮條件有多惡劣,就是覺得祖國需要我。”劉寶珺曾回憶說。
在隊長的悉心指導下,劉寶珺在業務上快速成長。他把課本上學到的知識運用到實踐中,他所開展的地質調查工作為四個圈礦床的發現作出了貢獻。不久,劉寶珺被任命為白銀廠折腰山礦區區長,工作第一年,就被評為先進工作者。
1954 年, 北京地質學院招收研究生,地質隊推薦他去報考。劉寶珺順利考入,成為蘇聯專家拉爾欽科和池際尚教授的學生。1956 年研究生畢業后,劉寶珺留在北京地質學院工作,后被調往成都地質學院。1957 年,池際尚教授要劉寶珺給畢業班上《沉積學研究方法》課。這對于巖漿巖和變質巖專業出身的劉寶珺來說,無疑是個難題。但他還是毫不遲疑地接了下來。從此,他踏入了一個新的門檻,也開啟了在這個領域耕耘一生的征程。
當時,沉積巖石學被認為是一門樸素的描述性的學科,整個沉積巖石學處于對沉積巖(體)性質的直觀描述,以及對個別沉積作用的規律進行總結探索的階段。上世紀60 年代初期,國外建立了沉積學理論。劉寶珺主動將這一學科引進國內,翻譯多部專業著作,成為國內創新性引入國際沉積學前沿理論的學者之一。根據中國實際情況,他還主編了《沉積巖研究方法》,與代東林等合編了《沉積巖石學》及《沉積相與古地理教程》。這些著作是中國第一批專業沉積巖石學專著,被我國地質、石油、煤田、冶金工作者廣泛采用,對這些行業的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推動作用。
質疑,是科學的基本精神之一。
1971 年底,劉寶珺帶隊前往云南滇中砂巖銅礦展開地質探礦工作。此前,礦區曾推出對全國地質和冶金行業有著巨大影響的理論,對成礦古環境及礦床成因下了三點結論:一、古環境屬古代湖泊,礦床為同生沉積期產物;二、礦床受湖泊微地貌控制,礦物分帶和湖水進退有關,礦床形成在湖泊深水部位;三、礦床系沉積改造產物,部分人認為礦床的形成與熱液有關。
但在勘測中,劉寶珺卻有了截然不同的發現:銅礦的容礦巖層中的大量原生沉積相標志與湖泊相標志相悖。這意味著前者的結論有誤。
質疑已經得到普遍認同的“經驗”,不僅需要極大的勇氣,更需要嚴謹的科學論證。為了證實自己的觀點,劉寶珺夜以繼日地開展研究。他們白天外出實地考察,晚上查閱國內外資料,在收集多處礦石、研究礦石成分、掌握第一手資料的基礎上,得出了全新的研究結論:礦體的圍巖不是“湖泊相”,而是“河流相”;礦石分帶不是原生的,而是后生的,與水進水退沒有任何關聯;沉積巖的淺紫色交互帶并不反映古地形,是由于油氣聚集的還原作用產生的。
為了進一步驗證這一開創性成果的準確性,他們另選了一個礦區進行鉆探驗證。事實證明,劉寶珺提出的理論完全正確。后來,這一新理論迅速推廣到南方數省,對鉛、鋅、鈾等礦種的探測起到了極大推動作用。
隨著研究的進一步深入,劉寶珺等又將新的理論觀點引申、發展,形成一種創造性的沉積學新理論: 沉積期后的分異作用及成礦作用。該理論得到廣泛的引用和傳播,使我國在這一研究領域處于國際領先地位,劉寶珺也因此被稱為中國沉積學的奠基人之一。1978 年,這項科研成果榮獲全國科學大會獎和冶金工業部重點項目科技成果獎。
1982 年,劉寶珺調至成都地質礦產研究所任所長。隨著研究范圍向縱深發展,劉寶珺的科研思路越來越寬闊,方法越來越豐富,他主持的多項研究課題中,貫穿了多學科交叉滲透的思路,取得了很好的研究成果。
自上世紀80 年代以來,劉寶珺在沉積學的前沿領域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果。如,他率先把風暴流的概念引入我國,在我國首次發現世界上罕見的碳酸巖風暴巖,并提出了揚子地臺西緣寒武紀磷礦風暴巖沉積模式;與同事共同發表了有關黔東大塘坡組錳礦海平面變化、構造拉張的熱水成礦模式,開創了我國采用全球地質事件觀點研究成礦作用的先河;主持了地礦部重點攻關項目“中國南方巖相古地理及沉積、層控礦產遠景規劃”的研究,編制出一套中比例尺巖相古地理圖。在該項目中,劉寶珺全面系統地組織了學科間的交叉滲透,包括構造巖相分析、沉積作用演化、盆地分析以及成巖成礦作用等,取得了開創性成果,是國內外少見的大型綜合研究的范例……
通過多年的刻苦鉆研、突破創新,劉寶珺攀登上了地學研究的高峰。從1987 年起,他作為國際地科聯“全球沉積委員會”領導成員和全球沉積地質計劃中國委員會主席,多次組織并參與了國際有關全球沉積地質的研究工作。
60 多年來,劉寶珺在中外刊物上發表論文120 余篇,出版各類專著20 部,曾多次獲地礦部科技進步獎。1989 年,劉寶珺榮獲中國地質學界的最高榮譽獎“李四光地質科學獎”;1991 年被評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院士);1996 年榮獲世界地質科學最高榮譽獎斯潘迪亞羅夫獎,成為我國第一個獲此殊榮的地質學家,也是100 年來世界上獲獎的第20 位地質學家;1997 年獲全國優秀科技工作者稱號;2013 年獲中國沉積學成就獎。
如今已是90 歲高齡的劉寶珺,已從科研崗位退了下來。在60 多年的科研生涯中,他始終與國家和民族的命運緊密相連,腳踏厚重大地、胸懷報國理想,用一顆火熱的赤子之心,為新中國的科技事業立下卓越功勛。他一生與大地為伴,書寫著精彩的人生,也演繹著一名科學家的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