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吃藥

●李雅芬

年輕的時候，講愛情，兩個人經常為誰更愛誰，誰應該付出多一點起爭執，最容易的是為孩子吵架。吵得理直氣壯，吵得抑揚頓挫，吵得有如大戲。我就記得我們經常為給孩子先喝奶還是先喝水爭得面紅脖子粗的。最厲害的時候，吵得鄰居都來圍觀勸架。不勸還好，一勸，更是你死我活，有一次，我口出狂言，男人自然是氣盛的，輕輕一推，我一個趔趄倒了，平房門口種的西紅柿苗子，被壓倒了。升級為打架。跑到婆婆跟前告狀，說他把我打翻在地，樹都壓斷了。這好，婆婆出來斷官司，好不容易才找到我說的“樹”。

要不就冷戰，我記得有一次發生了一件絕對不能容忍的事，冷戰長達兩個星期。理由是我急著上班，每次是他將孩子從睡夢中叫醒，洗漱喂奶，穿戴整齊后送幼兒園。大冬天的，我下班接孩子，你猜怎么著，孩子凍得瑟瑟發抖，一看褲子也尿濕了。原來，女兒的一條腿居然從開襠褲的屁股處穿在罩褲與棉褲之間。我簡直氣瘋了。如今說來都不可思議，有這么粗心的爹嗎？

磨合著，跌跌絆絆，磕磕碰碰，一晃，三十多載。某天，他說頭暈，一量，得吃藥了，才知道，這個牛一般壯實的人，當年脫了衣服幫我護著，亮出一身肌肉，給我顯示什么是倒三角身材，雨天帶著我，騎自行車在路上狂奔的家伙，似乎一夜間，成為需要吃藥才能維持正常血壓的“老弱”。某一天，看他扛了一袋面吃力上樓的樣子，眼睛濕潤，感慨啊，還沒有怎么過，這就都老了。

家里多了瓶瓶罐罐的藥瓶。紅紅紫紫，他拿著放大鏡看說明的時候，我暗暗想，這藥，成必備品了。我安慰說，破碗箍一箍，小心捧著，也許用的時間長呢。

他跟驢友團出去玩。給他發個短信吧。就四個字：“記得吃藥！”我準備到舞廳跳舞鍛煉去，一路走，一邊想，一點也不浪漫，發個“想你”，能死人嗎？又一想，老夫老妻了，酸。有一次看《非誠勿擾》節目，女嘉賓說，希望男朋友經常浪漫地提醒加衣服。主持人孟非說，年輕時想象的溫情，到了一定的年紀，寶貝加衣，會改成：“死鬼，讓你帶衣服你不帶，天冷，感冒了？活該！”呵呵，我們已經到了勸吃素不勸吃肉的年齡，也到了提醒吃藥，不提浪漫的年齡。

原來，相伴的人到一定的時候，所謂愛情，也就是“記得吃藥！”之類的簡單提示，不浪漫也不溫暖，但實在，真實；不酸不膩，卻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