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吉仁賽馬節背后的民俗與文化

王曉雪

當雄縣作為拉薩市境內唯一的牧區一直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且因蒙古騎兵的入駐，有著獨特的歷史過往。筆者有幸在當雄縣一年一度的當吉仁賽馬節之際領略當雄牧區的游牧文化，從而撰寫了這篇文章，并提出反思，意在使更多人了解當雄游牧文化。

一、當雄縣概況

當雄縣隸屬于西藏自治區拉薩市，位于西藏中部、拉薩北部;冬寒夏涼，多大風、雪災;全縣轄2鎮6鄉。

當雄縣是純牧業縣，以飼養牧牛、綿羊、山羊、馬為主，還飼養少量的黃牛、犏牛和騾。念青唐古拉山橫貫全縣，納木錯湖依偎在終年積雪的念青唐古拉山腳下，是西藏高原著名的神湖，也是西藏第一大湖，每年吸引著眾多中外游客來此觀光。

二、當吉仁賽馬節的細節及其背后的民俗與文化

當雄縣城并不大，其依附109國道建成，主街道只有一條。過去，對于諸多騎行者來說，當雄更像一個驛站，他們在驛站里歇腳、補充食物;今人在這里也不會停留很久，他們的常態是駐足一晚，次日一早游玩納木錯湖，緊接著出發前往拉薩。若非有念青唐古拉山和納木錯湖的存在，可能更少有人選擇在這里過夜。

正因縣城不大、街道不多，這里沒有出租車和公交車。賽馬場前面的區域是賽馬區和看臺，周圍搭建有許多單位和私人的帳篷。往里走是商業區，衣服、鞋帽、吃食、茶點皆有，還有各種各樣的娛樂設施，除了囊瑪廳區內獨有，其余一切宛如區外的廟會。節日期間，除賽馬外，還有各種比賽和活動，如拔河、舉重、服飾表演、山歌對唱、舞蹈以及實景劇演出等 。

（一）賽馬

賽馬除了馬術表演由成年男女完成外，其余項目均由小孩完成，年齡都在13歲上下，因為小孩子的骨骼、體重較輕，賽馬的時候不會給馬太大負重。小孩在成為騎手之前，一般于6歲上下跟隨師父學習馴馬，每天會讓自己的馬浸在河里泡上個把小時以訓練馬的耐性。跑馬不用馬蹬，全靠騎手雙腳用力夾住馬肚，一是為了訓練雙腿的力度，二是為了訓練在馬背上的平衡性與穩定性。

賽馬結束，騎手趴向馬背，用胳膊環抱住馬脖子，將自己的臉貼向它時，筆者目睹了人常說的藏人與動物的和諧共處是怎樣一種狀態。在藏人眼里，人類和動物，沒有高低貴賤，沒有誰服務于誰，雙方是最真摯的朋友。

馬術表演中，馬踏飛燕、騎馬撿哈達、騎馬射箭、馬背倒立等高難度技術一一呈現。值得一提的是，在騎馬撿哈達中，哈達會被放在跑道上。眾所周知，哈達在藏人的心里是吉祥的存在，在筆者之前的認知里，這樣吉祥且神圣的東西是不能被污染的，而在這里，哈達被放在地上，免不了被踩踏。在藏人心里，神圣的東西之所以神圣，是因為它本身是神圣的，不管放在任何地方，它都會是神圣的。正如藏人信奉萬物有靈，卻依舊會宰殺牛羊祭祀神靈一樣。神圣與否，不受限于怎么使用，更像是一種符號式的神圣。

（二）拔河

拔河分為男子拔河和女子拔河，同區外沒有差別，不同的是，筆者在區外所經歷的拔河比賽異常激烈，場外觀眾都會吶喊加油，比賽雙方也都要爭個你死我活，往往一個回合就要僵持幾分鐘上下。而當吉仁賽馬節的拔河比賽觀眾并不激烈，笑容舒服，雙方隊員會有緊張的情緒，也并不強烈，幾十秒的時間足以分出勝負，較弱一方被拉了過去也不再掙扎。

藏人沒有爭勝心，而是多了一份平和。如果走在拉薩街頭，會發現很多人一手捻佛珠，一手轉經筒，同時口念經語。而這樣的行為必須以一種平靜的心去進行，長年累月地堅持也必是建立在一種能夠享受單調的平和心態之上。體現在比賽中，就是這樣放松的狀態。

（三）舉重

舉重也是簡單分為男子舉重和女子舉重，男子舉石頭，女子舉沙袋。都是同樣的重量，盡自己的全力去舉，舉不起來就罷，若能舉起來就保持盡可能多的時間。不像區外的舉重比賽還會分不同重量組和年齡組。

在牧民心里，舉重是單純比試力氣，以展示各自的威武，將年齡、重量劃分得清清楚楚，只是給了更多人拿獎的機會，但也會將自身局限起來。不給自己設限，也是對力量的一種追求。

（四）服飾表演

服飾表演由各鄉本地人穿著當地的傳統服飾進行表演，向眾人展示本地獨有的風格特色，以及對傳統文化的傳承狀態。讓筆者震撼的是，表演時下起了大雨，甚至下了冰雹，但場上的演員依舊從容表演，男子做威嚴勇猛相，女子則溫柔祥和。

有人認為節日期間每天的流程都是事先排好且固定的，不能因為天氣原因而中斷，否則之后的項目就不能如期舉行。筆者不敢茍同，當吉仁賽馬節每天的項目并不是緊鑼密鼓地進行的，等雨停并不會耽誤太久時間，人們冒雨演出的原因在于以下兩個方面。一是牧區地廣人稀，以游牧為生，這里天氣多變，大風大雨時有發生，放牧的時候難免會碰到暴風雨，這時人們無從躲避，而且為了自家的牛羊，人們也不能拋下它們自顧躲雨，他們習慣并且適應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正?；顒印６侨说纳盍曅匀菀妆煌饨缬绊懞屯?，不僅局限在人與人之間，人與動物之間也有。牧民以游牧為生，除了家人朋友，牦牛是他們最好的伙伴，在朝夕相處中，牧民自然而然汲取到它們身上無所畏懼的性格與執著頑強的精神。

（五）山歌對唱

這是一種男女對唱的形式，男一句，女一句，互問互答，音域寬廣，節奏自由，音色高亢悠長。內容有贊美山川河流的，有歌頌生產勞動的，也有表達男女之間愛慕情誼的，也有即興所作的?？傊犇撩竦纳礁?，能真切感受到藏人遼闊的心胸。

（六）舞蹈

各鄉舞蹈總體來說都以跺腳為主，就像馬蹄踏在地上，充滿力量和氣勢。日喀則的堆諧素有“藏族踢踏舞”之稱，和當雄牧民舞蹈都以踏步為主。究其原因，筆者認為，兩地區氣候都較為寒冷，人們會不由自主地豐富腳下動作以提高自身的溫度，經年累月形成有一定特色和規律的步法。

但不同的是，堆諧的踏步側重變化，當雄牧民舞蹈則偏重力度。日喀則地區地域廣闊，與尼泊爾、印度等多國接壤，自古是連通西南各國與拉薩的重要通道，所以，諸如舞蹈、音樂等文化藝術以及玉器、氆氌等民族手工業制作都非常繁榮。在這樣的背景下，靈活多變的腳下動作能夠更加吸引外來人的眼球。而當雄受牧民善騎射的天性影響以及蒙古騎兵的熏染，人們很容易被馬蹄踏在草地上的氣勢和力量感染，舞蹈中自然會更加側重力量。

（七）實景劇演出

由當雄縣藝術團的演員表演的實景劇《天湖·四季牧歌》，結合了納木錯湖故事和游牧文化，以當雄牧區一年四季的游牧為主線，從男女主人公的相遇、相識、相愛、相依依次展開情節。

千百年來，牧民們騎馬放牧，與藍天白云、雪山草原相依相伴，即便氣候變化無常，也相信有神明指引方向。牧民們從未曾想過離開這里，而是越發熱愛這塊土地，世代勾勒著游牧民族壯美和諧的生態畫卷。

三、當吉仁賽馬節之所思

在筆者固有的觀念中，藏民族和漢民族的文化相差甚大，我們生活在不同的環境，使用著不同的語言，經歷著不同的朝代更替。正如此次當雄之行，筆者感受著這個從未接觸過的群體與自身文化背景的不同，認為這是最正常不過的。

但在種種不同的背后，筆者又能時不時感受到藏族人民與自身的共情之處，于是開始思考：我們確實是完全不同的嗎？

不同的語言、不同的民族服飾、賴以為生的游牧生存方式、自歌自舞的娛樂形式都標志著藏族與漢族是不同的文化群體。然而，這樣的盛會卻又類似于漢民族廟會的節慶形式，共享著相同的娛樂設施和小吃攤位，就連上文所提到的各類比賽，其形式也與筆者在自身文化群體中看到的沒有什么本質上的不同。

又如前文所說，在筆者看來，當雄更像一個驛站，而當今時代的我們之于古人，科技更為先進，文化更加豐富，交通更加便利，信息互通更加迅速，我們與前人很不一樣，但又那么相似，共享著前人的驛站，我們彼此又能說是不同的嗎？